第三章(1 / 2)

第三章

千鶴峰古木森森,萬畝碧綠之中透出鮮紅屋簷,仙氣飄飄如同神仙府邸。

重真人的小弟子帶著溫故踏上卵石鋪成小徑,一路向前,直到一座白玉金碧蓋成的雄偉大殿。

九重石階之上一座巨大的青銅香爐,煙霧嫋嫋,此時已至黃昏,幾名青衣弟子挑起燈盞,將房屋照得如同恍如白日。

光滑入鏡的大殿之中,一位道人端坐在殿中蒲團上,雪白的道袍端莊嚴穆,雙手分彆搭在膝上,閉著眼睛打坐。

一條烏黑堅硬的鞭子盤起來放在旁邊,由一截截寒鐵短棍勾連,幽黑無光,鞭身常年沾染血氣,漸漸泛著猩紅,顯得猙獰可怖。

“師父,元師弟到了。”

溫故脊背蟄疼,像無數的毒蟲叮咬,一見到重真人的鞭子,背後又疼得厲害,連忙低下頭,薄薄眼皮顫得厲害。

重真人紋絲不動,仿若一幢玉雕像。

半響,溫故小小地呼吸著,抬起頭,師兄們說重真人兩百歲,還以為是位白發蒼蒼的道人。

沒想到很年輕,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模樣端正疏離,無半點浮薄氣,有股寧靜的神氣。

這就是傳說中的修仙者嗎?

重真人雙眼睜開,淩厲目光如同閃電直直擊中溫故。

一股剛烈的真氣如同潮水席卷而來,竟壓得溫故膝蓋一軟,硬生生跪在地上,薄薄嘴唇抖動,“師父,我知道錯了。”

重真人盯著他看幾秒,冷冷地說:“叫我真人,我不想做你的師父。”

師徒關係似乎很生分,溫故順從地叫:“真人。”

重真人神色緩和,若不是掌門紫衣真君強行命令,他一個名門正派,才不會收魔族血統的徒弟,自打元九淵來到千鶴峰,便不準他叫自己師父。

“元九淵,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溫故皓白的臉頰一層薄紅,額頭滲出細膩的汗,“我真的知道錯了。”

重真人凝視他的雙目,“問的不是這個,你可聽過《西海國誌》之中白衫客的故事?”

“沒聽過。”溫故一五一十回答。

重真人略一沉吟,簡略地陳述了白衫客的故事。

一位西海國的漁夫出海打漁,某日在岸邊撿到一名男嬰,念他是一條生命,好心將他抱回家中,那日霞光大盛,取名赤焰。

漁夫夫妻視如己出般照顧,赤焰從小頑劣,整日惹是生非,漁夫的妻子生下自己孩子之後,不再關心沒有血脈關係的赤焰,而赤焰越發的古怪,經常在家裡偷偷磨刀。

直到赤焰十二歲,漁夫某日回家,竟見妻子和小兒慘死家中,胸口插著赤焰的匕首,赤焰一身浴血,此時雙眼泛紅,竟是魔族的混血。

漁夫大駭,將男孩的事跡報給當地官員,但等到衙役到家已是人去樓空,此事不了了之。

赤焰流落到偏遠的一處山村,村裡的見他孤獨伶仃,便每家一日輪流送飯給他,相安無事幾年,還有人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赤焰。

一日赤焰上山采藥,遇到一頭修行千年的巨蟒,此身負重傷,懂得五行八卦,頗有鬼怪妖邪的本事,它與赤焰約定,每教赤焰一種邪法,赤焰就騙一個人來給它吃。

村裡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巨蟒休養生息結束,帶著蛇子蛇孫湧進村子裡,將村裡的人吃得一乾二淨。

赤焰帶著未婚妻逃到城中,未婚妻恨他害自己族人,夜裡偷偷報官,官府派來三千精兵,不耐赤焰早已學會巨蟒的邪法,將三千官兵殺得一乾二淨,活活割下未婚妻的耳朵。

一位白衫客恰好此時在城中修行,道法高深玄妙,與赤焰大戰一夜,最終邪不壓正,將赤焰活活刺在街頭。

赤焰死後被百姓拆骨扒皮,點上天燈燒了三天,連一根毛發都沒剩下。

“為師問你,你覺得赤焰為人如何?”

重真人定定盯著溫故烏黑的頭頂。

溫故抬頭飛快地看他眼,撞上重真人銳利目光,又連忙低頭道:“很壞,窮凶極惡。”

“很好。”重真人冷笑一聲,“當年我殺他之時,他問我生來就是魔族,便不可饒恕嗎?我一劍穿心,割下他一縷頭發留作紀念,每當我回想起來,頓覺暢快解恨,恨不得殺魔族的人成千萬遍。”

原來師父竟然是行俠仗義的白衫客,溫故驀然仰起臉,眼裡蓄著的眼淚亮晶晶,閃爍敬仰澎湃,“哇!太厲害了吧!”

“……”

重真人沉默幾秒,語氣驟然一沉,“元九淵,你現在知道我為何要罰你了吧?”

因為嫌惡。

溫故嘴唇一扁,“因為我做錯事,師父罰我是對的。”

重真人雙眉高挑,半是疑惑半是驚訝地望著往日寧折不彎徒弟。

溫故深吸口氣,輕聲細語地呢喃:“如果您還不消氣,不然您把我逐出師門……”

倒有幾分膽識!

重真人凝神打量他一遍。

進入玄月宗難於上青天,從沒有人主動提出將自己逐出師門。

玄月宗有一條天下皆知的門規,一旦進入玄月宗,生是玄月宗的人,死是玄月宗的鬼,若要逐出師門,必先要受七座峰上七位真人一人賜一劍,最後一劍由掌門紫衣真人賜予,若還能一息尚存,便從此兩不相乾。

千百年來,違反師門禁令被逐出師門的,從未有一人能從七道頂首屈一指的仙劍之下苟活。

以元九淵此時的修為,莫說是七劍,哪怕是一劍已足夠他死上九次。

沒想到他這位弟子竟然有如此決心,以死來證明自己幡然悔悟。

重真人頷首,“你回去吧。”

溫故不知重真人怎麼想的,終於不用挨打了,“謝謝師父!”

“不必叫我師父。”重真人皺眉,冷颼颼地問:“你哭什麼?”

終於想起來這個問題。

溫故揉揉泛紅的眼眶,帶著軟鼻音的聲音說:“我膝蓋疼。”

本來不想哭,全是因為疼得,膝蓋原本就有細密的傷口,這一跪又把愈合的傷又撕扯開,那疼得鑽心刺骨。

重真人稍怔,冷峻臉色有幾分疑惑,“回去休養,我讓你師姐送些藥給你。”

“謝謝真人,您真好心!”

溫故抬起頭,瞬間不哭了,露出兩顆又尖又白的虎牙。

旁邊伺候的弟子看呆了,這可是打元九淵到千鶴峰來,重真人第一次送東西給他。

得知消息妙真同樣驚訝,一是驚訝重真人送藥,二是驚訝元九淵的居然需要用傷藥?

元師弟的命可是比石頭還硬,即便挨了戒鞭,第二天一早安然無恙的上早課,現在居然需要用藥治傷。

妙真禦劍而來,晚風吹拂衣決飄飄,在高空之中遠遠看見一個黑色小人站在院子裡,見到她跳起來用力揮手——

“師姐!師姐!我在這!”

妙真嘴角輕抽,後山隻有你住,你不在這你還能在呢?

溫故用閃閃發光的眼神望著落地的妙真,崇拜敬佩幾乎要化為實質,妙真在他眼裡仿佛傳說裡的神仙一樣。

禦劍飛行誒~!

這也太厲害了吧!

“元九淵。”

妙真收起寒月劍,負劍而立,冷道:“你不必對我如此親昵,我與你毫無乾係。”

溫故雙手遞過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眼睛在夜裡亮得驚人,“師姐,喝口水休息一下。”

杯子裡波光粼粼,妙真紋絲不動,上下端量他一遍,“你到底想乾什麼?”

啊……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溫故猶豫一下,依舊捧著茶杯,“師姐你不但厲害,還那麼聰明,一眼就看穿我的小心思了。”

果然,妙真頓時警惕,難不成茶杯裡有毒?還是這院裡有什麼毒蟲毒草?

她迅速地在院中掃一圈,沒看到什麼毒物,扭過頭,撞上溫故眨巴眨巴的黑眼睛。

“師姐,你能……教我禦劍飛行嗎?”

溫故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閃著亮晶晶的期盼。

今天上午他看到師姐禦劍而去,心中那叫一個羨慕,真的是超厲害了!

妙真呆滯了半晌,小師弟的樣子真摯純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她立即提醒自己,不能中了魔族妖人的蠱惑。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