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溫故失神望著自己癲狂的樣子,很想去摸摸自己的臉,抱著他,小聲問問他疼不疼。
即使知道是夢,還是不由得心疼一下自己,他很怕疼,膝蓋磕破皮,都能掉幾滴眼淚,最珍視的臉毀成這樣……
“我求求你,離我遠一點。”
夢裡的溫故蜷縮起膝蓋,用力抱住自己,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給他輕微的慰藉。
商則緩緩鬆開他冰冷的手,突然撲在他身上,環住他削瘦可憐的身體,“我喜歡你,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
溫故紋絲不動,半睜著眼睛,像一個靈魂死亡的人,商則緊緊抱住他,溫故的身體很涼,他想給他傳遞一點溫暖,但抱得越緊,越是能感覺到溫故身上的冷。
“溫故,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當時隻能救一個人,我以為你會沒事的,所以才先救了他……”商則的聲音越來越小。
溫故聽得直皺眉,好奇怪的噩夢,試圖從夢中清醒過來,卻聽到來自遠方,虛無縹緲的陌生聲音——
“商則已經知道錯了,他隻是個不懂愛的孩子,其實他心裡還是愛溫故的。”
“商則的人生太順利了,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是溫故讓他明白了愛的真諦,我希望他們兩個能好好的。”
“商則也不說故意的,溫故的臉毀容,他比誰都心疼,何時見過商則這麼卑微?”
都在說什麼啊?
溫故非常生氣,都躺病床上不想活了,那還有空關心商則懂不懂愛。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關心體貼,專心的對他好嘛,哪有什麼懂不懂愛,都是借口而已。
溫故被這些聲音說的話氣得厲害,心裡非常惡毒的詛咒,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商則,讓他也嘗一嘗毀容的痛苦。
越想越生氣,自己未免太倒黴了點,遇上商則這種混蛋,害得他車禍毀容,還在這有臉說什麼喜歡他,太過分了!
突然,溫故終於從噩夢中掙脫出來,晌午的陽光明媚,汽車穿梭在林蔭大道,影影綽綽的樹影越過玻璃窗。
窗外踩著滑板的少年飛馳而過,路口三五個穿校服的學生嬉笑打鬨,溫故緩慢眨眨眼,臉頰上一行溫熱潮濕。
明明是個噩夢,可那種絕望、無力掙脫的感覺太強烈了,就像是一腳踩進沼澤地裡,眼睜睜看著自己陷入深淵。
溫故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臉頰,皮膚觸感溫潤滑膩,他仰在靠背,深深鬆一口氣。
嗡嗡嗡——
外套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溫故看到“商則來電”四個字,握著手機的手指發抖,立刻按了掛斷。
自從開始和元九淵交換身體,他漸漸察覺到,商則並非一個良配,縱使商則有千百優點,但不喜歡他這一點,已經足夠讓他退卻了。
手中的微信消息閃動,溫故原以為是商則,卻沒想到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高隊長】:溫先生,經過多次審訊,我們得出一個新消息,這一夥落網的亡命之徒還有一個隱藏的同夥,此人反偵查能力極強,心狠手辣,滅門案就是他一手策劃的,他報複心很強,你要多多小心!
溫故記得高隊長,那天給來星程公司找過他,按照高隊長說的,歹徒不會來找自己尋仇吧?
隨即,他的臉沁出秀白來,小聲和出租車司機說:“師傅,麻煩帶我去躺超市。”
需要買點防身的東西。
完全忘了現在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能一拳能把人打進ICU。
……
千鶴峰。
元九淵第三次轉動留影鏡,這一次留下的畫麵短暫,溫故兩道眼睛彎成半圓的弧度,透出瀲灩的光彩。
“我們有師父了~!”
一直都有師父。
元九淵從沒把重夷道當做師父,重夷道也沒把他當徒弟,但在旁人的眼裡,他們的確是師徒關係。
溫故笑得很開心,興奮地輸出廢話文學,“你的師父就是我的師父,我的師父就是你的師父,我們一定要保護師姐和師父!”
元九淵沒明白溫故話語裡的邏輯關係,但不妨礙他看得全神貫注。
溫故總是很容易滿足,隻要給他一口甜,他能永遠記住彆人的好,元九淵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元九淵的滿足同樣很簡單,將仇人抽筋剝皮,做成腳下的地毯供他踩踏,再用顱骨鑲金砌玉,雕成酒壺痛飲一杯。
鏡子裡的波光逐漸平息,元九淵俯視這張冷冽如刀的臉,他緩緩地,遲疑地露出和溫故同款的笑容。
眼睛和嘴角的弧度一樣,可他的眼神沒有情緒,像是一直在局外審視,配合這個笑容有種獰笑的詭異感。
仿佛是戴著□□的惡鬼。
元九淵斂了笑意,心中不快,世上所有人都能看見溫故的笑,能與他麵對麵交談,能凝視他的眼睛,能觸碰他的手。
唯有他一人不能。
元九淵瞳孔裡血色翻騰,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立即默念一段靜心咒。
可越咒語在心中滾動,思緒卻越來越亂,仿佛一條條雜亂無章的線縱橫交織,鉤織成無法突破的網,一種陰冷的殺意從網中滲出來。
腦海中驀然響起自己的聲音,穿過思緒鉤織成的網,直達心底——
“元九淵,下一次交換身體,你隻需要在子時自裁,他死了之後,你就能擺脫這個煩惱了。”
“你早都想到這個辦法了,為什麼不去做?”
仿佛數九寒天的一瓢冷水澆下來,元九淵驀然清醒,這是他自己的聲音,卻不是他的語氣,溫故的生命似乎對他不值一哂。
元九淵單手摁住陣痛的額角,心中冷笑,倒是個好法子。
這一日清晨。
水鏡峰上輕風拂動,澄澈湖泊波光粼粼,金色錦鯉越出湖麵,與展翅的仙鶴共同飛馳。
湖泊之上有一個巨大的玄武神龜,早已仙逝多載,背殼成為貢弟子修行的廣場。
龜殼的紋路漆作金色,鋪上雪色白玉板,四周懸掛玄月宗的旗幟,在鏡湖的襯托下,一派莊嚴神聖。
玄月宗的弟子此時立在廣場上,明日將開啟一年一次青年弟子外出曆練大會,機會難得,每一座峰上隻能派出一名弟子,由紫衣真君選中的峰主帶領,一同前往秘境探索。
按照慣例,今日將宣布外出曆練弟子名單。
“聽說紫衣真君定下了紫芝師妹,淩霄峰定下徐複師兄,天道峰是李仁……這千鶴峰又是誰?”
“千鶴峰誰去不都一樣麼?每一年就屬他們的弟子丟臉,重真人道行高深,教出的徒弟卻一個不如一個……”
“元九淵到了金丹期,我看重真人不如派他去,丟也丟魔族的臉。”
“重真人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這種好事能輪到元九淵?”
嗤笑和私語落入元九淵耳中,他半抱著手臂,定定望著天空上方,置若無聞。
很快,一道崢嶸金鳴聲破開長空,正是傳聞中的簫鳴金劍,一把巨大的金劍飛馳而來,停在半空中,劍上立著一位素衣老道,全身地圍繞著淡紫色的仙光,正是重真人的死對頭——天道峰的薛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