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望無垠的沙漠上黃浪滾滾,殘垣斷壁上偶爾飛過幾隻禿鷲,更顯寂寥蒼涼。
天際邊飛來一隻漆黑如墨的飛舟,不同於玄月宗輝煌奢華的飛舟,鮫人一族的飛舟更像是戰船,上下三層,船身約十丈寬,貼滿五顏六色的符籙,桅杆上掛著一麵殘破的白色旗子,上麵畫著交織在一起的刀和魚尾。
本是在東海上巡視鮫人族領地的船,如今到了西域荒涼的沙漠,被符籙強行托上了虛空之中。
甲板上立著一位清瘦青年,一腳肆意踩在椅子上,兩手舉著望遠鏡筒,正在向遠處瞭望。
身上的衣袍華美考究,腰間圍扣白玉腰帶,側扣一柄黃金彎刀,刀鞘上各色的寶石燦燦生輝,陽光一照,周身上下珠光寶氣,富貴逼人,令人眼花繚亂。
“神官,你說句話啊神官!”旁邊的絡腮胡大漢催促道。
神官放下手中望遠鏡筒,悠哉悠哉地說道:“那新上任的魔尊真是奇怪,明明知道我們盤踞在此地,卻隻派一個人來運送奇珍異寶,莫不是空城計?”
大漢嚷嚷道:“啥是空城計?”
“說了你也不懂。”神官摸摸下巴,認真思考要不要冒險乾一票。
大漢舉起雙手,十根手指頭上戴滿了金光閃閃的戒指,“你看看,俺一出去就被人笑話寒酸,人家都戴的是和田美玉,就俺還戴著孔雀金石,再不搶一票俺抬不起頭做人了!”
神官白他一眼,哧笑道:“你何時見過魔族一個人運送這麼多箱奇珍異寶?”
“沒有。”大漢納悶地搖搖頭。
神官再問:“你何時見過運送珠寶的人法力低微,與你的水平半斤八兩?”
大漢不樂意梗著脖子,“俺比他強!”
“你何時見過,運送珠寶的人毫無警惕心理,還在飛渡法器上看小人書?”神官笑吟吟地追問。
大漢好奇地問:“看的什麼小人書?”
看得這麼入迷,連身後跟了半日的飛舟都沒發現,那得多好看啊?
神官翻了個誇張的白眼,“著急什麼,一會拿下他,我們把書搶回去慢慢看。”
大漢拿起手裡的三叉戟激動揮舞,魚尾在甲板彈跳幾下,忽然頓住,“恁咋不猶豫了?”
神官胸有成竹地一笑,“有什麼可怕的?魔族人還能比東海國的人可怕?”
“說的也是。”大漢非常認同。
說道久違的故土,神官麵上染上悵惘神色,望向遙遠的東方,喃喃地說道:“不知東海的海水是否依舊湛藍如天?她……可還好?”
“不知七公主是否依舊貌美如花?”大漢學著他的樣子傷感地念道。
神官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彆想七公主了,我們永遠回不去東海了,月華潭的水清澈明淨,沒什麼不好。”
“一個沙漠裡的潭水,能跟俺們遼闊的東海相比?”大漢不滿意地嘟嚕。
神官欲言又止,長長地歎口氣。
距離浮屠塔還有一段距離,封敖盤膝坐在飛渡法器上,雙手捧著連環畫的小人書,紫衣真君的藏書果然不簡單,縱使像封敖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將,一眼就被畫裡國色天香的美人吸引。
飛舟近在咫尺,神官給大漢使個眼色,“這次你先上,彆辱沒我們鮫人族的名聲,一嗓子就要把他嚇得屁滾尿流,明白了麼?”
大漢眼巴巴望著封敖手裡的小人書,點頭說道:“沒問題,沒問題。”
說著話強壯的魚尾在地上猛地一彈,龐大的身軀臨空躍起,伴隨著“砰”一聲落地巨響,高聲大吼道:“把你的小人書交出來!”
封敖怔愣住,詫異地望著眼前半人半魚的男人,搶……搶什麼?
神官飛身而出,白衣若蝴蝶穿花般翩翩,一麵笑吟吟,不疾不徐地說:“留下箱子人滾蛋,否則彆管我不客氣!”
封敖這次楞得更久了,呆滯地望著神官,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指著他,“姐夫?”
“小侯爺?”神官摁在腰間彎刀的手一頓,錯愕地望著封敖,“你姐呢?”
所謂他鄉遇故知,便是如此了。
沒有落草為寇之前,神官一行人是個體麵人,在東海上逍遙快活,與東海的人族井水不犯河水,偶爾會有能化成人形的鮫人進入東海國,神官便是其中一員。
若說起來他算得上封敖的先生,教授封敖魔族的文字,兩人年齡相近,個性相投,不與師徒相稱,而是互稱兄弟,本來是一樁美談,卻因一件意外分崩離析,導致神官一行人為東海國所不能容,不得不翻山越嶺,來到遙遠的西域沙漠苦居。
鮫人一族本就喜歡亮晶晶的東西,閒來無事便做起攔路劫匪,搶些魔族的奇珍異寶,當做首飾掛墜在身上。
魔宮的大殿上莊嚴肅穆。
聽到封敖講到這裡,溫故雙手支著下巴,歪著腦袋好奇地問:“你們什麼仇怨?”
封敖坐在蒲團上,垂頭喪氣地說:“若說起來……我得神官一聲姐夫。”
“神官是你的姐夫?”此時溫故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封敖抬起頭,苦澀地笑道:“差一點,我家姐與他兩情相悅,背著侯府私奔到東海裡,新婚之夜才發現他雖然是人形,但沒有化出那東西,我姐倒是無所謂願意跟他天長地久,我爹卻不願意,哄著國君大軍壓境,把我姐從船上搶了回來。”
“從那之後,不準神官一行人踏入東海一步。”
溫故大受震撼,本著求真務實的精神問:“真的沒有嗎?”
封敖輕輕點點頭,“若說有,腹部有一條硬線便是了,和人族的不太一樣。”
“……你摸過呀?”溫故瞪圓漆黑烏沉的眼睛。
封敖神情一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們西域酷暑之地,鮫人一族本就不喜歡,若不是無處可去,也不會賴在這沙漠之中。”
頓了一下,封敖重重歎息道:“聽聞我姐一直在東海的船上等他,我父親被逼無奈隻好同意這門親事,神官樂得忘乎所以,就要帶著一行人回到東海去。”
說到了重點,溫故坐直了身體,回去便回去,為什麼還把搶奪的奇珍異寶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