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太後 道玄 8212 字 9個月前

第2章

王皇後陪太後看完了一整折戲後,從慈寧宮告退。

但她沒有回到皇後所居的鳳藻宮,而是思來想去,轉而前往皇帝所在的宮殿。王皇後比皇帝尚且大一兩歲,在方才母後與那位小太醫的短短對視當中,她電光石火間,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王皇後來到歸元宮,隻帶著身畔的女官佩春,其餘人等都在殿外停下。她向皇帝貼身的內侍問了一句,得知陛下仍在料理政務,便遣人通報,並邁步進去。

兩人少年夫妻,感情很不錯,皇帝私底下偶爾還會叫她“王姐姐”,皇後自覺與他關係跟旁人不同,更有幾分元配中宮的矜傲,所以在董太後麵前雖然柔順,但皇帝當麵,她卻有主意得多。

王皇後進了殿中,抬手輕輕撥動簾子,走到禦案前。年僅十八歲的新帝正伏在案上,她來了也不起身,而是伸出一隻手,握住皇後端莊合在身前的手指。

兩手勾連,像是遙遙不斷的吊橋。

“你怎麼來了。”皇帝孟誠道,“你不是去侍奉母後了麼?今天那台戲唱得怎麼樣,她可高興?”

王皇後搖了搖頭:“母後說戲好,卻不笑。今日笑的時候少,我悄悄看她,也許對這些東西,並不很上心。”

孟誠失望地起身,另一隻手壓在滿案的奏章、案卷上,他抽出未看完的那本,道:“朕登基數月,這些奏章批閱完了之後,還要發送給母後甄彆決斷。原朕以為,居東宮觀政時,便已學會治國,登基後必能大治,但不知為何,母後雖未臨朝稱製、未曾以朕的名義下達任何一道聖旨,我卻不敢讓她放開手。”

王皇後默然良久,她年紀稍大些許,但依舊是深閨女兒,隻能從夫君的態度中,品味到一種倚仗和依賴的姿態。

孟誠也跟著沉默下來,喝著案邊放溫的熱茶。

王皇後見他失落,想起自己的來意,便上前臨近皇帝,跟他低聲私語道:“那台戲雖沒什麼意趣,但我今日倒見到一個人。母後對他笑了。”

孟誠盯著她看。

“陛下還記得劉通劉老太醫乞求還鄉之事?母後懿旨允了,但他一年半載卻離不開,而是免去入宮值守,在府中頤養,所以向母後舉薦醫者。劉太醫有個徒弟,是鄭侍禦史的兒子,母後讓他為慈寧宮請脈。”

孟誠道:“隻是個小太醫罷了。母後心中素來隻有家國,為天下萬民求福祉,你不要想得多了。”

這話把王皇後的後話都打回去了一半兒。她畢竟隻有敏感而無端的直覺,不敢在皇帝麵前說他親生母親的猜測和閒話,隻能按捺心思,轉而說:“他要是能伺候好母後,讓母後稍得開懷,也是好事。”

孟誠頷首道:“能照顧太後的安康,那是他的福分。”

王皇後附和了幾句,夫婦倆談了談彼此手邊的事情,互相安慰,而後便不再打擾。她從歸元宮出來時,天近日暮,緋紅的霞光鋪天蓋地。

王皇後登上輦轎,在回宮路上慢慢思索著,心中反複重現著今日在慈寧宮的那一幕,她思來想去,還是喚道:“佩春。”

女官佩春停步:“娘娘。”

“你去拿出宮腰牌。”王皇後道,“以本宮的名義賞賜鄭太醫,今日逮住了禦貓,沒有使得他人受驚嚇。除了賞賜外,你還要敲打他一番,讓他記得自己的身份。”

說罷,王皇後揮了揮手,佩春便點頭離去了。

……

鄭玉衡從宮中歸家時,落日已經過去,夜幕幽涼如水。

他下了馬車,鄭府迎上來的侍從小廝提著燈,連忙上前來:“大公子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小的聽說其他醫官早就歸家了,很怕大公子遇到什麼不好的事。”

鄭玉衡歎了口氣。

太後娘娘親口點了他照顧慈寧宮,在旁人眼裡,這是天大的機緣,那是一顆可供攀援的參天巨木,能夠讓寒微之人盤伏而上。但在一貫正直的老師眼中,他逮住了那隻“貓太子”,就是存了出風頭、爭榮寵的冒險之心,所以出了慈寧宮後,老師將他叫到府中,警戒提點了一番。

鄭玉衡輕輕扯了一下袖口,手心還火辣辣的,充斥著燒灼感。

“大公子受委屈了?”小廝提著燈看了看他的神色,“宮中發生什麼事麼?”

鄭玉衡抬手捂了一下臉頰,隔著寬闊的袖口,那股發燙的熱意和痛感貼在雙眼上,當他垂下手時,神色又變得端正溫文,渾然挑不出一絲錯來。

他道:“沒發生什麼,父親回家了?”

小廝陪著鄭玉衡進入府中,麵露苦澀:“老爺他正等您呢……”

鄭玉衡愣了一下,邁進門檻的腳步停了一瞬,跟小廝對視了片刻,隻覺得不光手心發燙,他在太醫院待久了的身子骨也隱隱僵硬起來。

“又是……”鄭玉衡的話停了停,沒說下去。

兩人進入院裡,院子裡一個上了年紀、但很端莊的夫人坐在椅子上,低頭翻看著賬本,那是鄭大人的續弦,是鄭玉衡現今的嫡母。

鄭父就坐在她身畔,另一側是續弦所出的子女、以及妾室所出的子女。鄭父的兩房妾室沒有資格來這種場麵,他手畔侍立著妾的兒子,鄭家的二公子鄭玉行。

夫人見他回來,道:“衡兒過來。”

鄭玉衡向前挪了半步。

夫人看他警惕謹慎的模樣,跟身側的鄭父道:“就因為你總懲罰他,找衡兒的錯處,就連我這個當母親的指點矯正他,他都要害怕了,老爺總讓我不要寵慣著他,才壞了我們之間的母子情分。”

鄭父目光沉沉:“那是因為他總犯錯!你母親叫你過來,沒聽見嗎?”

鄭玉衡隻好走到父親的麵前,撩起長袍,端端正正地跪下,低首行禮:“父親。不知道兒子犯了什麼錯?”

“你還假裝不知道?”鄭父怒而反笑,“你乳娘的女兒、跟了你十幾年的婢女,竟然私自挪用公中的賬款,出去放貸!這是皇城,這是天子腳下!要不是有你在,她一個奴婢,怎麼敢做這樣的事?你去太醫院後,你母親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讓她當管事的,你這個大哥哥、大公子當得,連身邊的人都教誨不好,你能有什麼品行……”

鄭父說到此處,連連疾咳,夫人當即安慰他道:“老爺,此事還沒有定論,興許是那丫頭自己膽大,衡兒並不知道。”

她話音才落,一旁的年僅十六歲的二公子鄭玉行便跟著安慰起來:“是母親看錯了人也說不定,那罪婢大約秉性不好,天生就膽大妄為的,不乾大哥哥的事。”

這話聽起來兄友弟恭,夫人聞言,卻隱而不露地盯了二公子一眼,從眸底泛出一點兒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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