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太後 道玄 8212 字 6個月前

鄭父道:“他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有管教不嚴的罪責,把家法拿來!”

出事的婢女既然已經成了管事,就不再是鄭玉衡的身畔人,再管教不嚴,又怎麼能扣到他的頭上呢?隻是鄭父不會將罪名歸類到夫人身上,所以就算是“或許有”的罪責,也要教育懲罰他,也是他的過錯。

鄭玉衡望著早已捧著家法在旁的侍從,甚至都生出一點兒習慣的感覺。自從母親去世之後,他就總會“犯錯”,總會讓父親大動肝火,無論在外人眼裡他有多麼溫順,可在父親眼中,他依舊是那個奪走他嫡妻的罪魁禍首,是一個偽裝乖巧的天生煞星。

他是元配嫡妻生下的兒子,是大公子,跟繼母、妾室、乃至於其他兄弟姐妹的立場,有著天然的利益衝突。

鄭玉衡看了看繼母,又看了看怒意未褪,眼露嫌惡的父親,沉默不語地對著戒尺伸出了手。

夫人道:“衡兒,你彆這麼倔,就是跟老爺服兩句軟又怎麼了?你說再也不犯了,以後多約束下人,跟你爹求求饒。”

二公子也說:“大哥哥,你怎麼都不跟父親說幾句好話。”

鄭玉衡聞言覺得可笑,但又忍住了話語,隻說:“父親願意聽我說話時,我會說的。”

鄭父見他如此倔強,怒不可遏,連連說著鄭玉衡品德敗壞又不肯認錯,喝令侍從動手。持著戒尺的侍從高高抬起,可看清燈下大公子的手心,忽然又停頓住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處。

“怎麼了?愣什麼,打!”

侍從道:“老爺……大公子的手……”

老太醫對他雖然愛惜,但素來嚴苛,所以下手不算很輕,雖然沒有家法更重,但那處細嫩皮肉上已經是鮮紅交錯,淤痕點點,隻不過這傷一兩日也就好了,要是再加上家法,怕是十天半個月都緩不勁兒來,寫字抓藥,都受影響。

鄭父上前見到這一幕,聯想到今日他歸來確實晚了些許,便道:“這是老太醫懲戒你的?你在宮中又犯了什麼過?要是帶累了家人、我看你有什麼臉去見列祖列宗……”

鄭玉衡垂下手,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還帶著溫度,可一股涼意從咽喉向下,直貫心田。每當他以為這種無依無靠的寒冷到此為止時,它總是還能更深一步,踐碎他的防線。

還不如太後娘娘懷裡那隻貓。

鄭玉衡喉間發酸,一語不發,有些遷怒於那隻壞脾氣的貓,想著那隻貓在太後身邊乖巧,怎麼對彆人這麼壞?這麼張牙舞爪?要是那隻貓沒有亂跑就好了,他也不用讓老師擔心失望。

那截戒尺啪地落下,把滾燙的舊傷激起尖銳的痛。鄭玉衡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瞬息間蜷縮起來。

正在此刻,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小廝,正是方才給鄭玉衡提燈的那位。他連忙扶住大公子,看了看老爺的臉色,上前稟告道:“老爺,宮中來人了。”

鄭父臉色一變,將庶子庶女們遣退,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小廝道:“說是來找大公子的。”

鄭父狠狠瞪了鄭玉衡一眼,斥道:“孽子,還不起來迎接客人!”說罷便帶著夫人稍整衣衫,來到府前燈籠之下,果然見到宮中的車馬。

佩春從車上下來,腰間係著出宮令牌,細綢衣衫,鬢發精致。她先向鄭老爺行禮:“小人向鄭大人、夫人問安。”

兩人連忙回禮:“內貴人夜安,請問夤夜來此,可是宮中的貴人有什麼吩咐?”

佩春向兩人身後望了望,道:“貴府大公子可在?”

鄭父將佩春請進來,佩春這才見到那位小鄭太醫。隻是這時候的小太醫看上去並不太好。君子正衣冠,他的袍角卻有些灰塵泥土,露在袖子外麵的手指有些細微的發抖。

佩春道:“今日在慈寧宮,太後她老人家的貓胡鬨亂竄,還是多虧鄭太醫逮住了它,太後將你留下侍奉,就是信任公子你。鳳藻宮娘娘一心孝順,覺得鄭太醫認真仔細,能照顧好鸞駕貴體,派小人前來嘉獎鄭太醫。”

說罷,佩春一揮手,宮中內侍便將賞賜從車上搬了下來,放入院中。

鄭父、鄭夫人兩人震驚詫異,瞠目結舌。夫人更是呐呐半晌不語,頻頻看向鄭玉衡,眼神裡寫滿了:“既有此事,怎麼不早說?”

鄭父熟知慈寧宮威勢,底氣不足地清了清喉嚨,突然溫言:“衡兒侍奉得當,也算代臣,向太後娘娘儘心了。”

佩春微笑道:“大公子此身,以後便是侍奉慈寧宮的了,請大人珍護,以免誤了娘娘的事。”

鄭父額頭滲出冷汗,連連道:“正是、正是……”

佩春道:“小人還有一些關乎宮中貴人身體康泰的瑣事,要與大公子講清,需得借一步說話。”

這一切來得太快,鄭玉衡回過神時,已經被宮中的人拉進一間空室內。方才和顏悅色的佩春姑姑收斂笑容,突然極其認真地打量了他一番,審視過後,才敲打道:“以大公子的身份,能侍奉慈寧宮,是天大的福分,但公子也得記住自己的身份,娘娘是天子之母,是當今陛下見了都要行禮的人,公子做好自己的事,決不可有非分之想。”

鄭玉衡一開始都沒有聽懂,品味了須臾,才恍然大悟,他有些訝異地抬起眼,才發現佩春姑姑說得是一個他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在鄭玉衡心中,太後娘娘原本跟他的其他女性長輩並無不同,根本沒有生出半點不規矩的想法,光是跟董太後對視,他就生不起絲毫不軌之心。

佩春警示道:“如若逾越了規矩,在太後身邊,有多少樁死罪可論,你心裡應當有數。”

鄭玉衡抬手行禮:“多謝內貴人提點,還有……多謝內貴人解圍。”

佩春人在宮中,很會察言觀色,光是進入鄭府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將鄭家的家事猜得七七八八,才特意那麼警告的。

她回禮道:“小人不敢居功,是太後娘娘的名字、權勢、身份,在為公子解圍。如果說這世上能有什麼東西,在這片皇城腳下暢通無阻,除了今上的聖旨之外,那便是董太後……”

佩春點到即止,意在讓他明白,太後高如天上日月,隻可相望,不可褻/瀆。

鄭府諸人送走佩春姑姑,提燈小廝這才找到機會,趕到大公子身畔,探問他可曾發生什麼事、是否受到詰難。小廝連連問了幾句,卻發現鄭玉衡在借著光看什麼。

他立在府外夜風當中,借著搖動的燈火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赤色傷痕,蜷縮時勾起令人麻木的刺痛。他注視良久,終於用另一隻手扣住掌心:“……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太冒犯了,我想都沒有想過。”

“公子說什麼呢?”

鄭玉衡卻隻是歎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從今以後你可以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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