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2 / 2)

太後 道玄 9440 字 6個月前

他也不再多留,登上溫家的馬車,剛鑽進車中,忽然又回頭瞧一眼他,道:“鈞之,我可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不曾?總覺得你很麵善。”

鄭玉衡動作微頓,答道:“下官是第一次見到侍郎大人,或許我們有緣。”

他口上如此,心中卻默默補充:“上回見到侍郎你,還是在世子的成親宴上……我可是隻跟諸位已榮休的老大人們同席,你我遙遙一麵之緣而已,你這記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

慈寧宮。

董靈鷲果然從許祥口中聽到了一個她意料之中,但並不怎麼願意聽到的名字。

她的指尖撥弄著棋子,淡淡道:“這下可好,皇帝正愁沒由頭殺他,這個把柄他一定要握住……隻不過在這節骨眼兒上,用得到這人的地方,還有很多。”

這就是貪官汙吏身上的兩麵性了。虛賬貪汙是一筆罪,的確不可饒恕,可是他又將戶部經營了多年,除了溫皓蘭之外,六科裡不乏他的學生故吏,戶部尤甚。這也是當年她和孟臻一致同意對溫侍郎破格超拔的原因之一……天下倉廩度支之事,國庫賬目之事,決不能由一人把持,成為他一家獨大的一言堂。

如果此時是年中,一無賑濟福州事,二無商討北征事,那麼董靈鷲掂量著,這個人是可殺的,可偏偏是這個事多繁雜的寒冬臘月,她反而沒辦法這就要了他的命。

坐在董靈鷲對麵的是王皇後,王婉柔亦通棋技。

因太後當政之故,所以大殷的熙寧、惠寧兩代,迄今為止,都沒有後宮不許乾政的規矩,曾經站出來規勸的人,都已經在地底下陪先帝了,久而久之,王皇後等人也並不覺得她們從旁聆聽有何不妥,雖然皇後聽不懂母後跟許秉筆在講什麼。

許祥跪在不遠處呈稟此事。

他道:“奴婢將筆錄壓下,尚未送報三司。”

董靈鷲“嗯”了一聲,落子,又喚:“宣靖雲。”

“噯。”宣都知從一側站出,滿麵笑容地躬身聽候吩咐,“您囑咐。”

董靈鷲道:“商愷沒了,皇帝心裡不舒坦。許祥又忙,你也不在禦前秉筆,那是誰伺候呢?”

宣靖雲道:“回太後娘娘,是陳青航。”

“你今兒在這裡候了一天,應該早就跟許祥通過氣兒了,知道哀家得問你。”董靈鷲道,“徐妃在行宮怎麼樣了?”

提及徐妃,王婉柔落子的手輕輕一顫,麵露愧意。

確如董靈鷲所講,宣靖雲早有準備,他道:“徐主兒不僅養好了身體,前兒奴婢去看,她人都胖了兩圈兒,光彩照人,屋裡還供著娘娘的長生牌位呢。”

董靈鷲沒說什麼,隻是靜候王婉柔繼續下棋。

她沉默思考的片刻中,殿外內侍通傳,趙清上前低聲稟道:“娘娘,昭陽公主殿下進宮看望您。”

董靈鷲忙裡偷閒,才跟皇後下了會兒棋,盈盈恰好就進宮來了。她這才恍然想起小女兒似乎是遞過這樣一道請示的,盈盈說年前養好腳傷,要在宮中常住過年,不然公主府冷冷清清的,很是無趣。

董靈鷲那時正跟小鄭太醫說起國事,雖然聽過一遍,但沒太入耳,隨口允了。但她這幾年記性已漸漸地差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這麼冷的天,也不能教盈盈原路回去,何況董靈鷲有心探她的長進,便道:“去接公主入殿。她跟皇後也很久沒見了吧?”

後半句是問王婉柔的。

王婉柔溫聲細語地道:“兒臣也很久沒見公主了,公主殿下是個忙人。”

“她跟你可不一樣,嬌氣暴躁,總有些胡作非為的念頭。”

董靈鷲說到這話時,孟摘月恰好提著裙擺跨過門檻,走進殿中。

她自然將話語聽入了耳,大不滿地提聲道:“女兒可聽見您這話了,娘親隻顧著哥哥嫂嫂,不顧著盈盈。”

她腳傷剛好不久,走路慢慢的。孟摘月一眼就看見殿內的許祥和宣靖雲……準確來說,她的眼睛隻看見了許祥。

公主穿著一身錦繡羅裙,裹著窄袖的大紅兔絨小襖,發鬢上穿著一對珠幡,珠幡琳琅微顫,襯得玉容嬌顏,身段豐柔細潤。

婢女將她肩上的大氅摘下,整了整裙擺和衣帶。孟摘月“恰好”走到許祥身側,朝著母後行禮:“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鳳體康健,福壽綿長,能一輩子庇佑盈盈無病無災。”

她微微屈身,錦衣金繡的裙擺如花瓣盛開,極細膩的衣料拂過地麵,也拂過許祥跪稟奏事時冰涼的手背。

他呼吸一滯,手背上肌膚瞬間燒得滾燙。

公主殿下行完了禮,沒有第一時間走到太後身邊,而是站在原地又問候了王皇後,王皇後和氣地回禮。

她轉而麵向皇嫂的時候,裙底繡紋精致的鞋微微一動,足下邊緣的一角不小心壓在他已經退了半寸的手指上……僅是一個很小的邊緣,並沒有什麼感覺。

孟摘月似是這時才注意到,“哎呀”了一聲,趕緊好生關懷,聲音清脆地道:“許秉筆,本宮沒注意到你,真真是不小心的。”

……這個小祖宗。

許祥吐出一口氣,聲音壓製得非常冷靜:“殿下憐憫,奴婢……”

他話沒說完,孟摘月就低下身,看了看他手上被踩到的地方,頓時香風撲麵。她故意道:“本宮一貫心地善良,才管你們這些奴婢的死活,要是換了皇兄,他還得嫌你的手硌了腳呢……本宮給你看看。”

她裝出這種態度,許祥反倒鬆了口氣。一旁的王皇後覺得這話很符合公主的脾性,也不再關注。

盈盈連她皇兄都是這麼嘴上不留情的,連王婉柔都習慣得差不多了。

孟摘月拉起他的手,逮到機會仔細端詳著這隻執刑握筆的手,指骨修長,上麵卻分布著幾處薄薄的繭,並沒有外麵所傳的“廠督養尊處優”的絲毫跡象。

公主“強迫”著他,表麵隨意地看了看他的手,她感覺到這個素日裡木頭泥塑一樣的人眼神躲閃,想必心中不安,這才收斂地鬆開手指,保持著讓他不必惶恐的距離,起身道:“不知你跟母後說什麼大事呢,怎麼不讓本宮也聽聽?”

許祥低頭俯首,在董靈鷲允準之前保持沉默。

直到董靈鷲又下了一手,王皇後年輕,棋藝尚淺,眼見著大勢已去。

她分出神,倒是沒看他們兩人,隻開口道:“盈盈,過來。”

孟摘月聽聞母後呼喚,適時止住心思,轉頭應了一聲,旋身而去。

她的裙擺又是大幅度地一掃,禁步撞動,隨身的香氣也乍然離去。在許祥的視野裡,隻能見到一抹搖曳的羅裙,如春日錦芳園裡盛開的桃花一般,隨風簌簌地飛墜向遠處。

孟摘月走了過去,坐在瑞雪姑姑命人備好的椅子上麵,伸手從棋枰底下把貪睡的禦貓抱上來,用力親了親:“我看皇嫂這局是要輸得落花流水咯,是不是呀皚皚?”

皚皚伸爪抵住她的臉頰,嬌裡嬌氣地夾起聲音:“喵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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