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2 / 2)

太後 道玄 7440 字 5個月前

“要是有急事呢?”

鄭玉衡一想到要跟董靈鷲分開,眼眶都紅了,小聲道:“殺人放火也不去。”

董靈鷲“嗯”了一聲,又道:“那要是我讓你回去呢?”

他聞言一怔,啞口無言,神情溫順委屈,墨黑的眼眸與她對視,半晌才道:“那……臣……聽您的。”

董靈鷲微笑道:“那你抱我進去吧。”

鄭玉衡聽得更為緊張,但他知道對方估計並不輕鬆,所以不奢望能發生什麼,隻是起身環住她的腰,一把將董靈鷲攬入懷中,聽到她身上撞動的珠玉聲。

她的手環過去,靠在他肩膀上,低頭小憩,如一尊水晶琉璃做的菩薩,被虔誠的信眾捧在心上,抱在懷裡。

她在鄭玉衡身上感覺到了短暫的安寧。

直到寢殿的床紗微動,她終於卸去一身的重量,躺到溫暖的錦被當中,才像是從錦衣金籠裡鑽出來,洗儘鉛華,還原成最初、最原始的那個董靈鷲。

身下的被褥疊放有序,這是鄭玉衡疊被鋪床的習慣。他靠在身側,給董靈鷲解開腰上的白玉絡子。他的雙手丈量過她的側腰,再輕輕地抽回,將一重一重的華衣解去。

床尾,金獸爐中熱意正濃。

寢殿隻擋了屏風,沒有關門,從簾外遙遙傳來小宮女們捉弄嬉笑的聲音,大紅的燈籠從窗角映進來,合著月光、燭火。

鄭玉衡把她外頭的衣衫取下來,放好,正俯身給她整理被角,動作忽然頓住了。

董靈鷲在看著他。

素日裡,他也不乏做這些零碎的活兒,董靈鷲要麼就很快睡著了,要麼就拉著他的手讓他暖床,很少一直望過來,卻又不語。

鄭玉衡低低地問:“怎麼了?”

董靈鷲道:“我在想,要是我第一個認識的是你,會是怎麼樣的。”

鄭玉衡的手下意識地收攏,將被角抓出些許褶皺。

“你這樣讓我想起小時候,”董靈鷲說,“我怕爆竹聲,也怕年獸,除夕的夜裡不敢睡覺,我娘就坐在我旁邊,輕輕地握著我的手,給我整理被角,給我唱童謠。”

鄭玉衡怔了一下:“您……怕爆竹聲嗎?”

“就一點點。”董靈鷲道,“其實我什麼都不怕。”

大殷的皇太後,按理來說,就是要什麼都不怕的。

但她又說:“我以前什麼都怕,蟲子、雷聲、爆竹……還有騎馬。但是從……從我出嫁之後,就慢慢地不怕了。”

鄭玉衡心中忽然一痛,他感覺到一股難以壓製的心疼和傷感,為了保持平靜,他不得不握住對方的手,掩飾般地擋住自己的臉龐。

“我娘是一個雷雨天走的。”她慢慢地說,“所以我怕打雷。可是後來孟臻也是這種天氣走的,他走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怕了。”

鄭玉衡沉默地聆聽。

“我娘不在之後,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條件、始終愛我的人,不會再有了。”董靈鷲輕聲道,“玉衡,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是不是不應該有什麼害怕的東西?”

“……不是的。”他控製著自己的聲音,儘量柔和地回答。

“幾年前,慈寧宮庭院裡最高的一棵樹,是一棵梧桐。後來遭逢一日雷雨天,它被從中劈開,攔腰折斷,內裡焦黑一片。”她敘述道,“它遮風擋雨了很多年。”

“檀娘……”

她彼此敬愛的父親母親,每年都為她擋去爆竹聲的那個柔弱身影,從窗隙間流竄出來的冷氣,還有那段飄渺到接近虛無的童謠……那隻捋平被角的手,如幻影般在燭火依稀的此刻,重新浮在她的心上。

可是,這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董靈鷲發覺,自己的一生也過去很多年了。她早有天不假年的覺悟,但在意識到一生中所擁有的美好光景都在流失時,還是不免感覺到一陣冰冷和寂寥。

鄭玉衡輕輕地喚她,他很怕驚動對方回憶裡的傷心事,隻交握著她的手,慢慢地蹭著她的手指。

董靈鷲回過神,拉住他的手背枕在耳畔,像是在他身上扣上了一道無形的鎖。

她望著鄭玉衡,說:“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董靈鷲閉上眼,又喃喃地道:“玉衡……”

“我在的。”他溫聲應道,但還是掩飾不掉聲音中的心疼和慌亂,幾乎是有點兒手足無措地問,“我可以……給您唱童謠嗎?”

董靈鷲無聲地笑了笑,抱住他的胳膊,懶洋洋道:“不要,你又不是我娘,占什麼便宜。”

“可是我……”

他話語未儘,董靈鷲就伸手把他拉過來,讓他躺在自己身邊,然後埋在他懷中,輕輕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耳畔。

鄭玉衡遮住她的耳朵,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就這樣吧。”她說。

“好,”鄭玉衡壓著聲音,悄悄地道,“沒有人能從我懷裡把你搶走,年獸也不行。”

她沒有回答。

在太後的默許下,殿外亮起焰火煙花的光芒,一重重地映在窗紗上,光華此起彼伏,東風夜放花千樹,直到更殘漏儘,星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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