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雷陣雨。
她的車在雨中停下了。
起因是孟誠在路邊看見一個高中同學,怕他淋雨,要送同學一程——誠兒剛高中畢業,為了表示對孩子的關心,董靈鷲抽出空來親自接他回家。
她對這個“好同學”雖然沒見過,但是早就有所耳聞,據說是孟誠在學校裡的同桌,學習好,脾氣也挺好,是校長老師重點培養的清北苗子,成績還沒出,不知道考沒考上。
董靈鷲轉頭看過去。
隔著被水打濕的車窗,孟誠正跟他說話。這孩子剛成年,皮膚白皙,長得比她家旗下娛樂公司的模特明星還俊俏,睫毛很長,似乎本來不想上車,被孟誠拉上來了。
董靈鷲轉了轉手上的鐲子,沒說什麼,隻是看著。
“媽,這是鄭玉衡。”孟誠道,“衡哥,這是我媽。”
車子重新動起來,董靈鷲隨口道:“你倆誰大啊?”
“我比他大一個月,”孟誠無所謂地說,“叫衡哥是對學霸的尊敬,衝刺一個月,人家天天教我,總分提了沒有四十也有三十吧。”
“哎呀,我得謝謝你呢。”董靈鷲笑著說了一句,在紅燈跟前停了下來。
暴雨如注,淅瀝的雨珠從車窗玻璃上滑下去。
這人好像不太愛說話,但還是開了口,說:“都是孟誠自己努力。”
“你在外頭乾嘛呢。”孟誠插進去一句話,“是兼職嗎?”
“對,剛找的兼職。”
“你這衣服都濕了,對了,你去我家吧,我在家一個人都沒有,無聊死了。”
“不太好吧……我得回家喂貓。”
董靈鷲沒有回頭,在照向後方的鏡麵中掃了一眼。
這位鄭同學還是淋雨了,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襯衫,洇透的料子貼在腰上,印出一點點側腰肌理的輪廓。似乎正是因為這樣,他有點兒坐立不安,覺得很是失禮……直到他抬起眼,跟董靈鷲望著鏡麵的視線觸碰到了一起,非常微妙地一觸即分。
躲開視線的是小鄭同學,不是董靈鷲。
紅燈過了,她收回目光,專心開車。
“阿姨長得真年輕,”鄭玉衡好像掙紮了一會兒才這麼開頭的,“我還以為是你姐呢。”
“我就一個妹妹,開學才高二。”孟誠頭一次聽他這麼想辦法誇人,覺得有點新奇,但提起親媽,還是滿滿自信,“追我媽的人能從B市排到國外,還有人想曲線救國討好我和摘月,我倆是那種容易被收買的人嗎?嘁,那幫人又膚淺又討厭,沒有一個有我爸好看,誰都配不上……”
“咳。”董靈鷲咳嗽了一聲。
孟誠這才收住,轉而道:“他家在東六道,咱們這車好像進不去。”
“是嗎?”董靈鷲單手按方向盤打了個彎,掃一眼導航,“施工呢,隻能步行。”
“車上有傘,我送他回家。”孟誠倒是很有幫人幫到底的意思。
“不用,”她說,“你坐著,我送你同學。”
孟誠瞪大眼睛,奇怪地掃視了她幾下,道:“今兒心情這麼好啊母上大人。”
董靈鷲輕飄飄地道:“不是說人家幫了你麼。”
“我還有這種麵子?”
董靈鷲笑了笑,沒說話。
她找了個地方停了車,拿了一把傘下車。等到鄭玉衡站到她麵前的時候,董靈鷲才注意到對方比孟誠還高一點兒……他接過了雨傘,低聲說:“我來撐吧。”
雨水在東六道不是很平坦的地麵上聚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
董靈鷲開車沒穿高跟鞋,鄭玉衡就一直注意著腳下,怕她踩進水裡。他一邊撐著傘,偶爾還會拉住她的手臂往這邊稍微拉一下,以防她弄濕褲腳。
走了幾分鐘,董靈鷲轉頭又看了看他,忽然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鄭玉衡抿了下唇,心想,這是搭訕的意思嗎?全天底下搭訕就這一套模板……孟誠他爸好像在國外,已經離婚了。
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鄭玉衡很快便回答:“見過……見過嗎?”
“彆緊張,”她看著對方有點泛紅的耳垂。“我就是隨口問一問,你家裡還有誰?”
“暫時隻有我一個人住。”
“養了隻貓?”
“流浪貓,撿的。”
“挺好,也做個伴兒。”董靈鷲道,“誠兒在學校有沒有談戀愛?”
鄭玉衡猶豫了一下:“這個……”
“你不說,看來就是有。”董靈鷲微笑道,“沒事,我很開明的,彆害怕。”
鄭玉衡琢磨著自己到底哪裡緊張哪裡害怕了,或者說……他緊張得有那麼明顯嗎?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上車的一瞬間,他就感覺心裡突然砰砰亂跳,有一種難以言說的不安,直到他抬起眼偶然跟董靈鷲對視,才電光石火地意識到這不安的源頭。
令他不安的人就坐在前麵,她的右手旁似乎放著看了一半的季度報表,戴手鐲、淡紅色的指甲,指腹輕飄飄地叩著方向盤,偶爾會發出指甲跟金屬觸碰時細微的摩擦聲。
她的呼吸,她時而掃過鏡麵的目光,都帶著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意味——鄭玉衡還無法聯想到所謂的愛情之上,他還沒有這個意識,他隻覺得自己是見了貓的老鼠、被老鷹盯上的小蛇,一個不慎就會被叼走,嚼碎了咽下去……
他喉結滾動,腦海裡已經如脫韁野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
到了家門口,董靈鷲跟他交換了聯係方式——以打探孟誠戀愛對象的敵情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