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秦朔川的電話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秦朔川按了一下藍牙耳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麵無表情應了一聲,片刻後臉色有些變化,不能算是不開心,隻是有些複雜,最後平靜說了句“知道了”。
這樣的表情上次出現,還是那天在警局時。
段江言直覺想到這應該是和秦錦有關的電話。
果然,放下電話,秦朔川道:“蓄意謀殺,造成極大社會影響且性質惡劣,基本是死刑,或許也能爭取個無期。”
段江言了解過,這個世界的法律邊緣比他之前的世界更模糊更容易出法外狂徒,但刑罰卻也更重,無期基本上就是要生不如死一直被折磨了。
而且因為法律體係略有不同,很有可能判個一百年兩百年的驚人結果,牢底坐穿是肯定的,壞人總算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既然瞧不起這個“紙片”的世界,認為這個世界應該繞著他轉、他高人一等,占用了彆人的身體卻又戕害人家的大哥和父母,那麼剩下的時間,就永遠困在這個身體受折磨贖罪吧。
段江言知道秦朔川為什麼表情有些怪。
“秦朔川,他……”
“他已經不是小錦了,我能分清楚——其實這樣挺好的,”秦朔川淡淡一笑,“凡是過往皆為序章,從此翻篇了,以後咱們生活中再沒有這個人了。”
或許這就是命,真正的秦錦本來就要早早夭折,消失在生命中,隻是被惡人占用身體多拖了十幾年,早晚要結束,隻是突然有點悵然若失。
段江言隻好翻出一包自己最喜歡的巧克力蛋卷投喂給秦朔川,試圖用美食安慰他:“如果軀殼和靈魂本來就可以分家,或許未來咱有緣還能遇到小錦的。”
也不算是安慰,畢竟他和“段江言”不一樣,“段江言”在原文結局確定車禍死亡結局,相當於在生死簿上壽命儘了,但身為主角的秦錦在原文中並沒死,被歹毒的外人穿書奪舍純屬意外。
秦朔川笑了笑,不輕不重的親昵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段江言的父母早已經在等在家中,此時正喜氣洋洋往茶幾上準備著過年必備的砂糖橘和各種堅果零食,隻等他們過來。
家中還沒完全裝飾起來,老兩口一合計,孩子們來了再裝飾,參與進來更有過年的感覺。
兩人放下大包小包的年貨禮品,門口的對聯是段江言親自貼的,家裡也掛上了紅紅火火的裝飾。
有些高出夠不到的地方,即使踩著椅子都仍舊差一點,段江言努力踮起腳尖,在下麵扶著椅子的江妤連忙道:“小心點,彆摔著!”
秦朔川正挽起袖子在廚房洗菜,見狀連忙擦了擦手上的水出來:“我來。”
段江言見他來了,於是笑著張開雙臂,秦朔川立即配合做出接住姿勢,穩穩摟住段江言把他放在地上。
段規正在蘸墨水寫更多福字,見狀笑道:“年輕就是好,小兩口一天到晚的在哪裡都親熱,我和你媽那個年代還保守的很,牽手都不敢當著大家的麵。”
段江言哈哈大笑,又親了一口秦朔川的臉:“隨時隨地都情難自禁嘛。”
腿長的優勢在此時顯著發揮,長得高的人臂展也長,秦朔川抬起胳膊直接就輕鬆貼上了最高處的裝飾,還順便又抬手藝術加工了一下這些飾品。
江妤的手機響了,段江言去拿,她問:“是誰啊?”
“傻逼三號……咳咳,是高承哲。”
雖然當時是逗秦朔川玩,但這個差點成了情敵的假情敵還是瞬間讓狗都嫌先生警惕起來,轉頭看向江妤手中的電話。
“小哲啊?”江妤接起電話,往房間裡走著去打電話。
高承哲道:“過年好!伯母過年好哦!也替我問候伯父過年好!”
江妤於是對著房間外正在拿著毛筆揮灑墨水的段規說:“小哲問你過年好呢!”
段規放下毛筆:“小哲也過年好,壓歲錢給你包好了。”
小時候高承哲是鄰居,原主常常跑去找他玩,一來二去就熟了,段規也向來會給他包一份壓歲錢紅包,他經常跑來蹭飯。
高承哲笑道:“我都這麼大了,不要壓歲錢啦!那個……能不能讓我晚飯能不能去蹭一頓?我都好久沒和言言一起吃過飯了,我買了蝦給他,我剝蝦超級快的,他最喜歡吃了,以前都是我——”
秦朔川立即黑臉。
即使夫妻兩人是在房間裡打電話,但開著免提,他還是能隱約聽見一點的。
有些人被扭了脖子也不長記性,總是惦記彆人的男朋友。
不想讓他過來。
也不想讓他在段江言麵前晃。
更不需要他給段江言剝蝦。
但是相比於高承哲這個被江妤和段規看著長大的小輩,自己才是外人。
往年都是孤零零一個人過年,麵對冷肅的彆墅不做什麼裝飾也沒年夜飯和年貨,更不專門買新衣服,今年能有個去處收留他,已經是人生第一次了。
作為被收留的外人,儘管秦朔川心裡並不歡迎高承哲,但他也沒敢吭聲,片刻後默默低頭繼續擺弄手中的裝飾隻當不在意,假裝沒聽到房間裡的對話。
沒想到此時江妤卻道:“不行哦小哲。你要是想吃我做的飯了,可以等言言他們走了再來。”
高承哲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拒絕了。
“啊,可是伯母,我之前不是都……”
“以前是以前,”江妤溫和道,“現在不一樣了,以後想過來的話和伯母說一聲,但過年不行。”
待到掛了電話,段規問:“為什麼不讓小哲來吃飯呀,加一雙筷子的事情嘛。”
江妤道:“你沒發現他其實喜歡言言嗎?他來吃飯的話,朔川會不開心的。言言和朔川以後就都是咱兒子,人都偏心,我當然向著自己兒子,怎麼可能邀請情敵來家裡,反而讓我兒子不開心。”
“啊?小哲喜歡言言嗎?”段規撓撓頭,“難怪他總是找理由套近乎,我還以為他就是無聊想交朋友呢。”
“你這個笨蛋書呆子懂什麼,行了行了,趕緊去乾你的活去!”
於是段規又被打發出來繼續寫福字了。
秦朔川原本擰巴著偷聽的內心頓時湧上一股暖流。
他垂下眼眸權當無事發生,繼續整理裝飾品往牆上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被家人無條件袒護和愛著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可以有點任性,可以無緣無故拒絕不想看到的人,不必擰巴著惴惴不安,而早已經有人替他著想了。
段江言已經替他洗菜去了,過來一會甩著手上的水出來,見他正無故站在椅子上對著牆發笑,不由得莫名其妙:
“乾嘛?你貼窗花都貼的如癡如醉?”
秦朔川正好貼完了,從椅子上下來,忽然抱住段江言:“因為太喜歡你了。”
他的江小狗是老天爺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是他的愛人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段江言莫名其妙,於是隨口親了一下他的耳垂:“奇奇怪怪的,乾嘛突然表白,嗯?”
秦朔川回答:“謝謝。”
他不敢想沒有段江言的人生是怎麼樣的,就算不埋在土裡過年,就算讓壞人得到應食的惡果,他也一樣不會快樂。
無非是繼續索然無味的管理著集團,一個人坐在彆墅裡安安靜靜從白天到黑夜,沒什麼裝飾房子的動機也不會有熱騰騰的年夜飯和餃子。
所有人各自回家過年,他一個人站在街上看看緊鎖的店麵,看看萬家燈火明亮溫馨,人間煙火中的燈光與他孤零零用來照明的那一盞燈是不一樣的。
……
但現在不一樣,秦朔川摟住段江言親了幾下,那邊江妤推門出來見小情侶又在膩歪,忍不住笑道:
“沒羞沒臊的。過來看看我給你們買的零食,少吃點啊一會吃飯了!等麵發好了過來幫我包餃子!”
段江言於是推開秦朔川,戳了戳他的胸口:“聽到了沒,說你呢,沒羞沒臊,這麼大的人了就知道親親。”
秦朔川道:“那就再親一口吧。”
於是兩個貼貼怪又像磁鐵似的湊在了一起,簡直是如膠似漆似的分不開。
餃子餡已經調好了。
段江言和父母都喜歡吃韭菜蝦仁餡的餃子,秦朔川倒也不是討厭韭菜的味道,隻是一吃韭菜就胃痛,因而並不太喜歡吃,又不好意思吭聲。
沒想到段江言早有準備,變魔術似的拿出一份白菜餡:“胃不好要少吃韭菜,看,給你準備的!”
秦朔川一愣,有點不好意思:“單獨給我包?”
全家就他一個特殊的是不是不太好,他們吃他們的,自己不吃就是了。
“當然啊,”段江言挽起袖子開始擀餃子皮,“大過年的,大家吃餃子你在旁邊看著啊?大過年的吃不上一口餃子,咱媽會傷心的,有一種餓叫媽媽覺得你餓。”
秦朔川無奈一笑。
段江言:“過來幫忙,去廚房再拿個擀麵杖,我教你怎麼擀皮——算了,你右手的傷還沒好全,不要發力,那就過來包起來。”
段江言拿起勺子做示範:“看,把麵皮這樣放在手裡……然後挖餡,放上去,捏緊。一定要捏緊一點!不然會漏了的。”
“……誒!你放的餡太少了,你一會收獲一個扁平的夾心餃子皮的!……對對對,就這樣,完美!”
兩人忙活起來。
段江言又包了幾個糖餃子,儘管味道不怎麼樣,但總歸是個樂趣。
一家人各忙各的,待到煮完餃子做好年夜飯,打開電視開始看春晚,天早就已經黑透了。
這裡的京城並沒有禁止煙花,窗外的煙花在空中漫天綻放。
“今年的春晚也一般。”段江言吃著榛子,秦朔川在旁邊快速剝著,然後投喂給他。
不過好看與否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氛圍到了,就當個聲音點綴,在全家湊在一起,心情好的時候,做什麼都讓人開心。
窗外的煙花越來越密集,眼看著馬上就要到十二點了。
江妤給每個人倒了飲料,跨年的倒計時已然開始,海內外所有人望著明月一齊倒數著“十、九、八……”
段江言舉杯笑道:“新的一年,咱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秦朔川以及夫妻二人跟著一齊舉杯:“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十二點的鐘聲在此刻敲響。
舊的一年由此翻過篇章,又如舊的人生也自此畫上句號,轉頭見京城外燈火通明,漫天絢爛煙花,新的一年已然在華光滿目中悄然到來。
段江言轉過頭看向秦朔川,正要開口,秦朔川卻早已搶先一步,低聲在他耳邊道:
“江江,以後每一年要幸福快樂,要健康要順遂,還有——我愛你。”
段江言的臉倏忽就紅了,嘴角幸福洋溢起笑容,也趴在他耳邊道:“你也一樣,以後都要幸福——秦朔川,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