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宿舍樓大堂,聞聲而來的高平陽在咆哮:
“誰買的大冰箱,還想炸寢室啊?不是,這冰箱是怎麼拖進來的???”
李言作為他們寢室代表,被高平陽揪著脖子,他解釋說:“……就裝紙箱裡帶進來的。”
高平陽:“宿管沒查?”
李言:“我騙大爺說是雕塑係的專業課作業,我做了個斷臂維納斯,石膏體很脆弱,不方便打開給他看。”
“……”
“你雕塑係?”這跟高平陽記憶裡的李言對不上號。
李言:“都說了是騙。我的專業當然也是瞎說的。”
“…………”
一陣沉默。
隻有流子短暫拋棄了敵我立場,不由地鼓掌讚歎:“牛逼,這波算你厲害。”
兵荒馬亂間,雲詞發現周遭少了一個人。
虞尋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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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回家的這段路,虞尋走過太多次了。
以前,這段路是從西高開始。
西高學校後門的牆可以翻,中午會有學生翻出去吃飯,也有人翻出去買東西,他不在這種課間翻牆,翻牆的時間取決於什麼時候接到鄰居阿姨,或者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七班其他人,甚至老師都已經習慣教室裡突然空了一個座位。
嚴躍也因此把他當重點觀察對象,每天盯著。
……
現在是從南大——這座城市的另一個方向趕回去。
但對他來說,這兩段路沒有什麼區彆。
虞尋不知道虞瑩的情況,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整個人習慣性緊繃著。
直到快下車,他才想起來沒跟雲詞說一聲。
他低頭去看手機,準備發消息。
看到雲詞給他留了兩句話。
yc:[趕不回來的話]
yc:[明天幫你請假。]
這兩句話,什麼都沒問,但又什麼都說了。
到站後,虞尋跑下了車,拐進小區裡,又一路飛奔上了樓。他做這一係列動作已經不需要思考,像某種條件反射,跑的時候腦子裡什麼都沒想。
站在家門口。
他甚至還懷揣著一絲希望想,這次應該不會太嚴重。
醫生都說好轉了。
快好了。
……
上次虞瑩給他打電話,還說她最近在畫畫,畫陽台的那盆花。下次他回來給他看。
然而鑰匙轉動後,門打開的那一刻,他不小心踩在一張紙上。
整個房間都是暗的。
沒有開燈,蜷縮在角落的女人聽見動靜後瘋狂尖叫起來,撕裂耳膜般的尖叫持續了很久。
虞尋沒再往前邁步,他小心翼翼地蹲下,連聲音也放輕:“是我。”
女人仿佛沒聽見。
虞尋想伸手:“我回來了,彆害怕。”
女人叫得更加撕心裂肺。
她整個人狀態極端且混亂,控製不住地伸手,摸到邊上的小擺件,然後往虞尋出聲的方向胡亂砸了過去。
視線不明朗,虞尋沒能避開。
擺件頂上尖銳的部分劃過他額角,但他像是沒有知覺一樣,毫不在意。
虞瑩對此渾然不覺,隻是嘶啞地不斷重複著同一個字:“……彆。()”
彆。⒀()”
彆過來。
“彆。”
你彆過來。
“……”
有那麼一刹那,虞尋的記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時候虞瑩精神狀態還正常,也比現在年輕,還是少女模樣。
他小時候跟著奶奶生活,老人家年事已高,生活不方便,再之後,虞瑩就出現了:“我能帶他,帶他轉出去讀書。我們那的中學比這裡好,反正我也沒孩子,以後他給我養老。”
奶奶躺在藤椅裡,愁著臉:“說什麼傻話,你還沒結婚,帶著個孩子,以後怎麼辦。”
虞瑩笑著說:“那正好,要是彆人因為這個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
她又扭過頭,看著邊上到她腰那麼高的小孩說:“你跟不跟我走?”
對他來說,虞瑩是姑姑,但卻更像母親。
一個年輕女生帶著個快十歲的孩子,確實很不容易。
甚至背後還經常被人造謠說閒話:“她一個姑娘家,年紀輕輕就有孩子了,背後指不定多亂。”
那時候的虞尋還不懂什麼叫為人處世,他從小沒爹沒媽,野慣了。
虞瑩常教育他:“做事彆衝動。”
虞尋聽話並不是虞瑩的教育起了什麼作用,而是他發現最後爛攤子還是虞瑩去收拾——彆人背地裡說了她閒話,但她還得去好聲好氣跟人說話,因為這個人是他們房東,而這套房子是虞瑩目前能力範圍內為數不多能租得起的了。
……
“以後我養你。”
“我照顧你。”
虞尋常常對她說這兩句話。
虞瑩不當回事,笑著追問:“以後是什麼時候?”
那時候虞尋在她麵前還會裝裝酷:“等我賺錢了。”
虞瑩隨口應道:“行啊。”
然後她又伸出一根手指,點了下他額頭,調侃,“小小年紀已經學會畫餅了。”
再後來,虞瑩戀愛了。
兩人很快結了婚。
那個男人最初表現得一切正常,說自己是做生意的,也確實陸陸續續給虞瑩買過不少東西。
雖然也有人提醒:“還是多觀察觀察吧,你帶著個孩子,他就真沒意見?你彆怪我說話難聽,但正常人都會介意,碰到這種不介意的反而……這事我總覺得怪。”
一語成讖。
……
過了不知道幾小時,虞瑩終於筋疲力儘。
虞尋找時機靠近,給她喂了藥,她這才安靜下來。
() 他喘了口氣。()
剛才漫長的時間裡,他感覺自己也在跟著喊叫,隻不過那些聲音被掐斷在喉嚨裡,發不出半點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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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才起身去開燈,收拾房間。
屋子裡很亂,東西被扔得到處都是。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張畫。
紙上的畫能看出畫的時間段不同,剛開始還被人用彩色畫筆一筆一劃地畫著,然後到下一階段,大片大片的黑色筆跡在上麵胡亂劃著。
一道,一道,又一道。
像一道道傷口。
順著這些黑色筆跡,他腦海裡閃過另一些片段。
初中,虞瑩結婚後,他開始住校。
雖然虞瑩和他說過可以住在家裡,沒有關係,但他還是堅持搬了出去。
搬出去之後,他和虞瑩聯係減少。
等發現她精神變得異常,已經是他初三畢業、正要升高中的時候。
——“他打你,警察為什麼不管?”
——“明明報警了,他們都來了,為什麼不抓他。”
回應他的,是虞瑩的尖叫。
他意識到,這或許就是那個人想要的。
她這個狀態,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