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全本免費閱讀
機輪脫離港區的土地,飛機騰空而起。
上回飛渡在這三萬英尺的雲霄,還是她被人從京市送往港區的時候,那道航跡是父母甩棄她的拋物線。
一年後,許織夏跟著少年,又一架飛機從港區去了江浙。
那個時候,她甚至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私家車開出杭市國際機場,平穩駛向許織夏未知的目的地。
這座城市疏闊,近處常見梧桐大道,遠闊處有空蒙的山和塔,高樓雖拔地而起,綠意仍隨處可見,行人都是慢慢悠悠的,和擁擠緊趕的港區好不一樣。
明明同樣人地生疏,許織夏的神經卻沒那麼緊繃了,或許是因為少年就陪在身邊。
同行的還有一位阿姨,那日在聖約羅兒童院,梁院長的辦公室,許織夏已經和她見過。
女人眉目清秀,儘管穿著優雅的青花瓷長裙子,也會在她麵前蹲下來,指指站在一旁的少年,告訴她自己姓周,叫周清梧,是這個哥哥的小姨。
“寶寶可以叫我媽媽,也可以先跟著哥哥,叫我小姨。”那天周清梧摸著她的腦袋,格外尊重她意願:“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好嗎?”
許織夏對周清梧印象很好,她性格溫婉,情緒穩定,說話時眉眼總有笑,和其他大人都不一樣。
看到她,許織夏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媽媽,可許織夏清楚地知道,她不是。
她有媽媽,她的媽媽不是她。
因此許織夏內心深處,反而對周清梧多了一份抵觸。
所以當時在許織夏心裡,最信賴的人依然隻有紀淮周。
這個在她漫長不幸裡第一個出現的少年,是她年幼單純的小小心思裡的不可替代。
車子抵達彆墅,一套西湖邊上鬨中取靜的中式合院。
家裡的家政陳媽上去迎接:“明總還在吉隆坡談生意,下午的航班,到家得晚上了,晚餐讓您和孩子們先吃。”
“曉得了。”周清梧心情愉悅:“我帶寶寶看房間,行李就拜托你們收拾了,陳媽,等下再準備些點心。”
陳媽應聲。
待他們進屋後,司機陳伯邊開後備箱邊問:“太太怎麼大老遠要領養港區的小孩兒?”
“太太那個在港區官很大的遠方表親,周警官,你記得吧?過喪那會兒他來過電話,知道太太想收養個女兒,就講了這小姑娘的事情。父母多少狠心,把人從京市丟到港區去了,孩子才五歲,都講不來港話……”
“要是太太不領養,她在那邊要被排擠的,多可憐!”陳媽歎氣:“咱們太太心腸軟,老好人了,而且也巧,這小姑娘還是阿玦撿到,給送到警察局去,周警官正好在。”
“這邊福利院的孩子又都不合適,太太就跟明總商量了,隔著海關不方便審查,明總還托了好幾層關係呢。”
陳媽說著,幫忙拎行李。陳伯是她的丈夫,他們在周家共事多年,這些也不是秘密。
陳伯感慨:“太太是心疼這小孩兒了。”
“可不是嗎,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陳媽手心掩在唇邊,湊到陳伯耳旁,壓著聲音,後半句話悄悄告訴他。
陳伯表情豁然,若有所思:“難怪……”
“巧不巧,你說這緣分不是老天爺早安排好的,我都不信!太太和她注定有母女情分啊。”
陳媽笑道,又說:“但這孩子留不留得下還是個問題,現在說是要先過融合期,才能登記。”
紀淮周上二樓,他腿長,邁著大步,許織夏在後麵跟得很緊,生怕被落下。
他進房間,許織夏也跟著進了他的房間。
紀淮周在那個年紀身高就超過了一米八,但五歲的許織夏隻有一米左右高,追在他後麵跟條小尾巴似的,畫麵喜感又可愛。
周清梧看得笑起來:“寶寶的房間就在哥哥隔壁,想在哥哥這裡先玩會兒嗎?”
目光所及是床下敞開的黑色行李箱,少年的衣物收在裡麵。
周清梧笑意僵住,一抹疑惑浮上眼底。
見紀淮周走出陽台,周清梧安頓許織夏坐到沙發,自己跟出去,瞧見他在陽台低頭坐著。
自從抱著母親周疏桐的骨灰盒回到杭市,留宿此處的這段日子,他一直都很沉默,吃飯時沉默,獨處時更沉默,總是黑燈瞎火也這樣自己坐在陽台,垂著腦袋,長久長久地待著,什麼都不做。
哪怕在母親的葬禮上,他都是冷漠寡言,老話裡管這叫丟了魂。
周疏桐是病逝,漫長救治下永遠解脫,也算是一種安樂。因此紀淮周和周清梧都沒有猛烈的悲傷,這是種鈍刀子割肉的痛。
他一直自己悶著,周清梧怕他出心理問題,於是等四十九天守孝期過去,借著領養許織夏,拜托他陪同去港區。
一方麵是聽說許織夏願意和紀淮周親近,她情況特殊,周清梧擔心她怕生抗拒。另一方麵,也是希望紀淮周能把情緒轉移出去。
紀淮周隻在得知她要領養的女兒就是許織夏時,有過一瞬間的意外,即刻便又是事不關己的樣子,平靜回應一聲“嗯”。
輪到周清梧意外,她笑說:“還以為你不願意呢。”
“說過了,欠您的人情,該還還。”
他母親的後事,是周清梧一手操辦的。
周清梧知道他認定的事情不存在改變,隻說道:“沒什麼要問的?”
如果非要問,紀淮周隻在意一點:“非得是她麼?”
“你放心,我領養這閨女跟你無關,”周清梧會心一笑:“我有我的原因。”
收養她是因她本身,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不過周清梧確實也期盼著,他能因許織夏的存在心情有所改變,或許會願意留在這裡。
可如今看來,收效甚微。
此刻他坐在陽台,周清梧走過去,果然聽見他說——
“我下午走。”
他手肘支著膝,目光垂地,頭也沒抬。
周清梧沒有驚訝,隻是感歎。
他隻是個少年,彆的孩子還在被父母催著學獨立,他卻早已默默學會了自行決策任何事,不需要,也排斥被需要。
在小小的年紀成為了一個反依賴的大人,也是一種悲哀。
“要去哪個地方?”周清梧坐到他旁邊。
紀淮周淡淡說:“棠裡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