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蝶骨嗎?”杜若問青冥。
蝶骨,知道,青冥答:“那位頗負盛名的秦淮歌姬。”讓人去搜集他師父資料時便出現過這位的名字,傳說美若九天玄女,身姿輕盈可作掌上舞,清歌一曲能令行雲止步,蝶舞環繞,當然這其中不乏誇張的成分,卻足以體現這位美人在二十年前有多少人傾慕,許瀟樓主自出現始,便以白紗遮麵,這麼想來,莫非是同一人,隻是許樓主身懷武藝,輕功更是令人驚豔,有這些傍身,當初又怎會去做一名秦淮歌姬?
“蝶骨不過是樓主年輕時迫於無奈取下的名字。”杜若偏頭看向窗外照進來的昏黃陽光,隨著那些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回憶,眼前似乎又看見那個將自己撿回去當做女兒收養,向來淺笑溫柔,卻被命運一次又一次推向深淵,最後滿含著不甘逝去的女子。
…
許瀟的娘親便是秦淮歌女,父親似乎是個落魄
才子,一夜春宵後帶著母親的積蓄離去,便再也沒回來過,這在畫舫遊船上是常見的戲碼了,可總有被所謂愛情蒙蔽了雙眼的癡情人,她以為她不會這樣,直到那一日…。
那時候的她已經很有名氣了,一張足以讓人傾心的臉,嬌軟好聽的嗓音,再加上袖舞翻飛,自然而然便有一群文人堆出一大堆華麗辭藻,將她誇得天上絕無,地上僅有,往來一擲千金隻為見她一麵的王孫不計其數,也有許多人想要將她一頂小轎接入府中,但她一個也沒答應,她原本就不想要什麼蕩氣回腸,纏綿悱惻,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走一步算一步便罷。
可就是沒想到,那一天剛接待完聽曲兒的客人,隻想倚在畫船上好好歇一歇,猝不及防便闖進一個人來,手裡還拎著一壺酒,好看是好看,就是醉醺醺的,直杠杠的誇她一句“果真絕色”,無禮至極,但就是這麼個無禮至極的人,連續包了她三個月的場,從未有一天缺席,什麼也不做,連唱不唱歌,跳不跳
舞都是隨她心意,第一次被人珍重的感覺,還是太溺人了,淪陷不過是遲早的事。
可惜呀,拋下一切和那個人走,身份卻是個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更遑論,那人本就隻將她當個閒暇時的寵物,有興趣時逗一逗,沒興趣便留給她一個清清冷冷的院子,後來過了很久才知道,他是武林盟主,定了親的,新夫人都要進門了,她又沒什麼名分,何必再去礙人家的眼,收拾了包袱晚上一個人悄悄離開便好,不是自己的東西全都留下,這樣就不欠什麼了。
有的人不知怎麼天生缺了根筋,人家在眼前的隻覺得是個逗趣兒的玩意兒,等人走了,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連真心都給了出去,然後急急忙忙的退親,找人。
但怎麼偏就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另一個人,叫周芯,那天雨下的大,穿著一雙新買的繡花鞋看著那還沒鋪青石板的小路犯難,這人在背後輕笑出聲,她一眼睨過去,道了句“笑什麼笑?”然後…然後就
被這人背著走過那條小路了,繡著白色梨花的鞋子一滴泥點都沒濺上,一切都發展的緩慢而自然,如小橋流水般平淡卻很美好,最後,她穿上了一身大紅嫁衣,坐在搖搖晃晃卻讓人格外心安的花轎,滿心歡喜的等著那人挑下她的蓋頭,合巹酒一飲,便可珍重一生。
最後,蓋頭挑了,入眼的卻是她躲了三年的人,還是那樣豐神俊朗,一身喜服更將人襯得猶如神祇,可是,這不是她等的那一個啊…,“蝶兒,你還是那麼美。”那人如是說。
“周芯呢?”她蹙眉問道。
“還想他做什麼?他將你送給我了啊。”
她當然不信,推開這人便衝出房去,找她原本的新郎,但當她看見周芯一身常服,心虛的躲避著她的目光時,她就知道,那人沒說錯,她真的被當做一個禮物,被曾今對自己說過“不離不棄,此生不負”的男人送給了另一個人。
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嫁了,朱釵一扯,她走就
是,卻是被人一掌劈在後頸上,昏迷前隱約聽見那人說,“蝶兒,我找了你三年,怎麼可能還會讓你逃開。”
剛開始是那座曾經的小院,和她離開時的光景一模一樣,連草木都沒什麼變化,和以前時不時想起的偶一駐足不同,這一次,她被人寵上了天去,原本到處拈花惹草的人收了心,整日無微不至,陪她賞魚觀花,可這又能怎樣,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在第三次想偷偷溜走的時候,這人終於一條鎖鏈將她鎖在了暗室。
半年,半年不見天日的日子,她像一個禁|臠一樣被囚禁,予取予求,偏生還死不了,後來,那人的一個心腹將她帶了出去,她很感謝這位連姓名都不知的愛慕者,卻也寧願從未遇見過他,這樣至少不會將自己的苦難加諸在另一個人身上,她是一個人離開的,因為這位愛慕者除了有愛意還有忠誠。
最後她留在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落,那兒的人貧窮卻也樸實,有什麼不會做的也會幫襯著她,還有傻
乎乎的鄰家少年趁她外出洗衣的時候,悄悄在她的小院外放上一束清晨才摘下的野花,什麼都很好啊,卻終究長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