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心屬
元旦結束, 春節也隨之而來。
婚禮的進展比傅恒郢和鬱辛想象中要困難許多,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可婚禮的地點都還遲遲沒有定下來。
策劃公司那邊給傅恒郢和鬱辛看了許多地點方案,每一個傅恒郢和鬱辛都覺得還不錯, 但卻總又覺得還少點什麼, 達不到真正的滿意。
這種感覺其實挺玄妙的, 用言語很難表達明白。
大年三十那天, 鬱辛和傅恒郢中午陪著錢爺爺吃飯, 晚上回老宅吃年夜飯。
入了冬以後,錢爺爺一直斷斷續續的感冒沒好, 老人家年紀大了, 抵抗力下降,冬天就總是變得很難熬。
鬱辛給他買了幾件厚實的新衣服,又備了些止咳化痰潤肺的藥,這片區到底是老房子, 設施老化, 暖氣供應不足, 鬱辛索性就又裝了幾個暖風機,吹得整個屋子暖烘烘的。
這些東西花不了多少錢, 但是卻能讓錢爺爺的冬天更好過些。
吃午飯的時候,錢爺爺問起鬱辛和傅恒郢婚禮的事情, 兩人有些苦惱的和他說地點還沒定下來。
錢爺爺笑著擺擺手說:“這種事情急不來, 總要選你們自己滿意的。”
傅恒郢和鬱辛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地點才一直沒有定下來。
其實在此之前,鬱辛的心情已經有些焦躁的, 他都在想, 索性就湊合著定一個合適的地點下來好了, 畢竟這些地方,都不算差勁。
聽著錢爺爺的話,鬱辛焦躁的心情在這一瞬間平和了下來。
他想,婚禮總是要辦的,何必著急呢?
要不留遺憾才好。
傅家父母今年難得在家過年,二老都是愛熱鬨的,傅恒郢和鬱辛到的時候,老宅裡已經來了不少親戚。
小孩蹲在院裡放煙火,大人坐在一起打麻將,平日裡冷清的老宅,貼上對聯掛上燈籠,倒是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熱鬨起來。
傅母看見鬱辛就從牌桌上站了起來,走到鬱辛麵前,握住鬱辛的手,喜笑顏開的說:“辛辛來了。”
“媽,新年快樂。”鬱辛輕笑著說。
“哎呦,你也要快樂。”傅母牽著鬱辛,走到牌桌前,“帶你認認,這是你姑婆,這是你舅母,那個是你表嫂。”
傅母指著牌桌上的人,一個一個的跟鬱辛介紹。
傅家到底家大業大,能坐在這兒的都是人精,慣會看人臉色的,傅家父母對鬱辛什麼態度,他們對鬱辛就是態度。
眼觀鼻,鼻觀心,他們看著傅母對鬱辛那麼一副熱情的模樣,自然也擺出了自己最熱情的模樣。
一個個笑著和鬱辛打招呼,從口袋裡掏出厚厚的紅包塞到鬱辛手裡。
鬱辛想拒絕,卻被傅母拍了拍手,阻止了。
鬱辛心領神會,便也不再推拒,一個個收下了。
傅母帶著鬱辛在正廳每位長輩麵前走了一圈,等他再回到傅恒郢身邊的時候,手裡的紅包和見麵禮已經要拿不下了。
“傅恒郢,太多了。”鬱辛悄悄和傅恒郢說,“有點拿不下了。”
鬱辛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接紅包接到手軟,拿在手裡感到負擔。
傅恒郢聽著這話忍不住笑了,他從鬱辛手裡接過幾個,看著已經坐回牌桌的傅母,說:“想不想去躲躲清淨?”
前廳太熱鬨,鬱辛和傅恒郢站在一起,總是有目光往這邊看,他到底還是不大適應這樣的場合。
但心中又覺得,這樣走會不會不大好,就有些猶豫。
“彆擔心,打過招呼以後就沒關係了。”傅恒郢輕聲跟鬱辛說,“我們家不大講究這些,過年過節小輩和長輩一般都是各玩各的,不需要一直陪著。”
聽著傅恒郢這話,鬱辛看了眼已經在人群中玩耍的傅家父母,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簡單打了個招呼以後,便從正廳出來,鬱辛問傅恒郢,“我們要去修竹院嗎?”
“不是。”傅恒郢搖搖頭,笑著說:“你沒發現,正廳少了個人嗎?”
鬱辛一愣,仔細一想,好像還真少了個人。
他剛才完全沒看到傅如佳的身影,不過仔細想想也是,傅如佳極其喜靜,去年過年都索性稱忙沒見客,忙到大年初五才和鬱辛他們見上一麵。
今年會讓老宅來這麼多客人,到底是因為知道自己父母的性子,比起喜靜,她更喜歡父母高興的模樣,也就隨他們去了。
“去找長姐嗎?”鬱辛說。
傅恒郢點了點頭,“她是最會躲清淨的。”
兩人繞進一條小路,這又是鬱辛從前不曾走過的地方。
小路兩側的路上還攢著雪,有人走過時,樹枝上的雪會紛紛揚揚的落到肩頭,露出枯黃的枝芽。
路上有一排不太明顯的腳印,鬱辛和傅恒郢跟著腳印一路往裡走,撥開一層樹枝後,眼前豁然開朗。
隻見一間小屋映入眼簾,傅如佳正躺在躺椅上,手裡拿著杆煙槍,整個人懶洋洋的。
聽到動靜,她扭頭看了鬱辛和傅恒郢一眼,慢悠悠的抽上口煙,嘴裡吐出一縷白霧,眯著眼,表情愜意的說:“來了。”
她似是早就料到傅恒郢會找來。
傅恒郢輕聲應道:“嗯。”
傅如佳輕笑了一聲,說:“結婚前一個人來,結婚後帶著伴侶來。”
“還好鬱辛是beta,不然你有小孩了,我這清淨還躲得了嗎?”傅如佳調侃著,從躺椅上站起身,熄滅了手裡的煙槍,打開屋裡的窗,將煙味散了散以後,朝鬱辛招招手,說:“下次自己過來就好,彆帶傅恒郢。”
鬱辛聽著這話笑了笑,沒說話。
傅如佳也是開玩笑,不較真,也不需要一個答案。
傅恒郢帶著鬱辛坐到屋內,小屋很暖和,裡頭什麼都有,看著像是專門用來休息的地方。
鬱辛剛才在前廳和長輩說了一圈話,這會兒已然口渴了。
桌上有茶壺,他想倒杯水,卻發現茶壺是空的。
一旁的傅如佳看著這幕,說:“還不快去泡茶。”
鬱辛聽著這話想起身,肩頭一重,就被傅如佳按下了,“讓恒郢去,他知道在哪。”
話音剛落,手中一空,傅恒郢已經拿著茶壺轉身離開小屋。
屋內一時間隻剩下傅如佳和鬱辛。
“婚禮準備的怎麼樣了?”傅如佳問。
鬱辛說:“地點還沒定下來。”
“地點還沒定下來?挑了有一段時間了吧,沒看到滿意的?”傅如佳語氣平常的與鬱辛寒暄。
鬱辛點點頭,“感覺每個地方都挺好的,但是總感覺缺點什麼,就一直沒定下來。”
“都挺好的,但感覺缺點什麼?”傅如佳聽著這話,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你自己知道缺點什麼嗎?”
他自己知道缺點什麼嗎?
鬱辛如果知道,就不會猶豫那麼久還定不下來一個地點了。
他搖了搖頭,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自己都說不清楚。”
“看吧,之所以會做不出選擇,是因為你自己都還沒想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傅如佳說,“你可以先不急著再去看策劃給的婚禮地點了。”
“不如停一停,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再做選擇。”傅如佳告訴鬱辛,“人心一定有自己的偏向。”
“有時候看得多了,反而會乾擾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好好想想吧。”傅如佳聲音沉靜溫和,落入鬱辛耳中,字字都到了心底。
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他想要什麼的婚禮呢?
鬱辛垂下眸子,腦子裡隱隱約約有了個概念,但還很模糊。
在傅如佳的小院裡一直坐到晚飯才又重新回去,熱熱鬨鬨的一頓飯以後,除了留宿的幾個親戚,大部分都陸陸續續的離開。
傅母拉著鬱辛到房間裡看傅恒郢小時候的照片,那個房間鬱辛以前從未涉足,看著也是許久沒人住的模樣。
傅母看著鬱辛好奇的目光,解釋道:“這是恒郢爺爺的房間。”
鬱辛聽著這話,一瞬間對這個房間更加好奇。
這位在言語間屢屢聽聞的老人,鬱辛雖然從來沒見過,但卻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傅母拉著鬱辛坐到地上,地暖讓地板暖烘烘的不會感覺涼。
“這本相冊裡的照片,都是恒郢爺爺拍的。”傅母說,“以前老人家在的時候,每次拍完,還會給我和他爸爸寄一份。”
“那時候我們雖然在外麵,但是對恒郢他們的成長,也算是清楚。”
“後來恒郢高一那年,老人家去世了,高一以後的照片,也就沒了。”
傅母一邊說著,一邊將相冊打開。
相冊的第一頁,就是嬰兒時期的傅恒郢。
嬰兒時的傅恒郢,看起來臉圓嘟嘟的,可愛又帥氣,他坐在沙發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
鬱辛看著,指尖輕輕點了點傅恒郢的眉頭,不禁的笑了,想不到小時候的傅恒郢是個小正經。
相冊一頁一頁的往後翻,鬱辛看見了每個階段的傅恒郢。
一歲時牙牙學步的,三歲時騎自行車的,八歲時爬到樹上一臉得意的,十二歲時已經初見溫和氣質的……
每一個階段的傅恒郢,都展現著那個年紀不同的模樣,而這一切,停在了十五歲。
相冊的最後一頁,是十五歲的傅恒郢,在海邊和爺爺的合照。
這是整本相冊,傅恒郢唯一的一張合照。
鬱辛正看得起勁,當得知這是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心中無端的失落了起來。
照片裡的老人看著雷厲風行,一身身居高位已久的氣質,但臉上卻看著孫子露出溫和的笑。
鬱辛呆呆的看著,想到在第二年,這位老人就去世了,而傅恒郢因此傷心了好多年,就愈發的難受起來。
這難受一直到鬱辛離開房間,坐到小院裡,都還沒緩過神來。
他呆呆的看著角落放煙花的小孩,小孩也看著他,然後小跑過來,遞給了他一根仙女棒。
仙女棒點燃的火花,就似綻放的星星一般,特彆漂亮。
鬱辛看得有些出神,就在仙女棒快要燃燒到最後的時候,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拿著一根新的仙女棒,與它手上的那根接軌,點燃。
新的仙女棒點燃,而傅恒郢,也坐到了鬱辛的身邊。
“在想什麼?”傅恒郢輕聲問道。
鬱辛扭頭看向傅恒郢,他腦袋裡有某樣一直沒有摸清楚的事情,在這一刻忽然清晰起來。
他想起了許久以前,他與傅恒郢站在錢爺爺那片老城區,看著大槐樹時,傅恒郢說的話。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那時候的傅恒郢,是那樣的失落。
“傅恒郢,我今天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鬱辛說。
傅恒郢聽著這話一愣,而後笑著說:“那些照片都是我爺爺拍的。”
“我其實不太愛拍照。”傅恒郢眸中透著仙女棒的光,但卻藏不住提及爺爺時的失落。
鬱辛抬手撫過傅恒郢的眉頭,他問:“傅恒郢,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傅恒郢想了一會兒,回答:“有。”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海島。”傅恒郢說,“我爺爺和奶奶就是在那裡相遇,奶奶去世以後,爺爺一直想去。”
“但是因為各種原因,他都沒有去成。”
“我一直想,等到長大了,就帶爺爺去的。”傅恒郢說著,然後笑著問鬱辛,“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就是想清楚了一件事。”鬱辛從傅恒郢的手上接過一根新的仙女棒點燃。
他看著點燃的仙女棒,說:“或許我們都被婚禮策劃提供的方案局限了。”
“其實我們可以去的地方,不隻有他們提供的地方,不是嗎?”
鬱辛舉起仙女棒放在他和傅恒郢之間,煙花的光芒將他們彼此的臉龐照亮。
“傅恒郢。”鬱辛說,“婚禮的地點,就去那個海島吧。”
傅恒郢愣住了,他呆呆看著鬱辛,問:“可以嗎?”
他不希望鬱辛因為將就自己,而選擇一個結婚的地點。
鬱辛笑了,很肯定的說:“當然可以。”
“我說過的……”鬱辛眨了眨眼睛,“讓我為你畫上往後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