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2 / 2)

縱使李問渠對雷明心懷恨意,此時心底也不由生出一股欽佩之意。

這個雷明,竟然隻看他使了一次劍招就記住了,而且領略了其中的精髓,隨著他的每一次出手,李問渠都能夠感覺到與自己所使的不同。

並非招式的不同,而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東西。

他從來不知道,他所學的這一套簡單的入門劍法,竟然能有如斯威力。他很快全身心沉浸進去,連雷明什麼時候停手的都不知道。

直到雷明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雷明的聲音壓得很低,他輕聲說:“我知道你們因為這件事怪我,但是他日你們會感謝我。”

他看著李問渠,眼神卻沒有落到實處,好像透過李問渠在看些什麼人。

聽到這話,李問渠頭腦中轟的一聲炸響了,他怒而轉身,尖聲道:“感謝你?感謝你什麼?感謝你的自作主張還是……”

“感謝我教給你們的一身本事,讓你們離死亡遠了一步。感謝我鍛煉了你們,讓你們有

堅強的內心,在麵臨絕境的時候不會那麼輕易崩潰。”

雷明聲音嚴厲,目光絲毫不讓:“等有一天你們真正麵臨殘酷的現實的時候,你們會知

道在我手下的那三年才是最幸福的時候。”

李問渠仿佛被嚇著了,他沒有想到方才笑嘻嘻的雷明竟還有如此嚴厲嚇人的一麵,到

底哪一個才是他原本的麵目?

看著呆愣在原地張大嘴巴的李問渠,雷明的神色柔和下來,他說:“方才教你的,記住

了嗎?”

李問渠顯然是個好學生,他下意識就答道:“記住了。”說完臉色一僵。

雷明卻笑了,他點頭道:“記住就好。”說著伸出手去。

李問渠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你想乾什……”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昏了。

雷明一把接住軟倒下去的李問渠,眼底壓抑著濃濃的悲哀。

他心說孩子,若是我們有能力結束這一切,又怎會忍心讓你們承受這樣的苦楚。看著你們難過,我們又何嘗忍心。

但是現實總是這般殘忍,為了讓悲劇不在延續下去,必須要對你們殘忍。

隨著李問渠的倒下,李家門下的弟子臉色大變:“你做了什麼?”

“放開小少爺!”

雷明抬起頭來,那一瞬他眼底湧動的悲哀使何遇心頭咯噔一聲,又是這樣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他曾在很多人身上看到過。

譬如穀平,譬如蘇遠之。

雷明很快的眨眨眼,將眼底的酸澀壓下去,這才笑道:“隻是昏過去了,不用擔心。”

他將李問渠交給一名青年,對何遇道:“對李家我虧欠良多,怎麼忍心看著這麼個小娃娃去涉險。我跟你進去救人。”

何遇一怔,隨後行禮道:“晚輩沈書遙見過前輩。”

“原來你就是沈書遙。”雷明點點頭,眼底露出讚賞的神色,“身手不錯。”他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詫異與戒備之色,目光裡是純粹的欣賞。

何遇心頭一暖。

他向同行的一名青年交代了幾句話,那名青年點點頭,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何遇又看向雷明,對於雷明這個人他並不了解。

《登仙》這本書中並沒有關於這個人的記錄,但是能夠被選為老師,定然有了不得的大本事。

仿佛是察覺到何遇的注視,雷明道:“有什麼事你直說即可。”

何遇道:“不知前輩對陣法可有了解?”

憑他一人麵對如此玄妙的法陣,總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若是能夠得到一名前輩的指點,那麼勝算就高了。

“我方才隱約聽到你們在談論地圖的事情,你想問的是設在此處的封魔法陣吧。”

雷明歎了口氣,“可惜我對於陣法一途,隻略知皮毛而已。並不能幫上你的忙。”

何遇點點頭,臉上並未露出失望的神色來,他說:“那麼一會兒進去之後,還請前輩跟在晚輩身後,切莫獨自行動。”

雷明咧嘴一笑,連聲說好,“我這個人其實沒那麼講究,你也不要有心理壓力,我全憑你指揮。”

何遇淡淡一笑,嗯了一聲。

他自然沒有心理壓力,對這些人尊敬有加是因為他從小養成的習慣。

——這些人在他麵前都是長輩。

“走吧。”何遇深吸一口氣,率先走向那黑峻峻,布滿危險的山林之中。

·

與此同時,葉家封魔之地深處。因為枝葉的遮掩,林間黑漆漆的。

四野一片寂靜,甚至連一絲蟲鳴的聲音都沒有。

彌漫在空氣中的是深山老林中獨有的潮濕腐爛的味道。

不,若靜下心來細細感受,則能嗅到一絲極淡的血腥味,還有壓抑的嗚咽聲。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歎息之聲:“好孩子,不哭了。爹沒事。”

那是名男子的聲音,很沙啞,卻十分溫柔。

而隨著男子聲音的落下,隻聽一名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麼可能沒事,您傷的這麼重,我們身上又沒有藥。都怪我學藝不精,要不然爹爹也不會為了救我而分心受傷。”

“傻丫頭,說的這是什麼話。”男子好像笑了,又因為拉扯到傷口悶哼了一聲。

雖然隻是極輕的一聲痛哼,那女子卻緊張起來:“爹,您怎麼樣?我看看。”

“鈴兒,我沒事。”男子低聲說了一句,很快又說道:“你的力量也所剩不多了吧,此地凶險,你還是留著防身吧。那些魔族不知何時又會過來。”

“他們才不敢過來。”曲鳳鈴紅著眼睛道:“這裡凶險莫測,他們惜命的很。”說著又握住父親的手,往他體內輸送靈力。

“小師妹,我來吧。”旁邊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男聲,隨後響起了衣料摩擦的聲響,好像有人從地上站起身來,並準備走過來。

曲鳳鈴眼睛倏地瞪大了,他轉頭衝距離衝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中喝道:“不要過來!”

那人動作一頓,曲鳳鈴道:“葛師兄,你千萬不要亂動,若是不小心觸發了法陣,情況會更加糟糕。”

更遠的地方傳來一道聲音:“是呀,這法陣玄妙得很,還是不要亂來的好。”

隨後又有幾道聲音應和著。

一人問道:“曲老兄,你的傷勢如何了?”聲音裡滿是擔憂之意。

曲門主又一次躲開曲鳳鈴伸過來的手,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說道:“小傷而已,你彆聽鈴兒這丫頭咋呼。這跟我們當年所受的傷根本沒法比。”

曲鳳鈴卻說:“這怎麼能跟那時候比?我們沒有藥修也沒有傷藥,隻能自己扛著,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複原。”

“藥修是有的,可惜不能過來,而且他們身上的藥材也全都被魔族搜刮光了。”曲門主的聲音裡帶著故作的輕鬆笑意,好像想要借此讓曲鳳鈴放心,“彆擔心,為父沒事。”

曲鳳鈴的臉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她知道爹隻是想讓她放心。

他們被困在此地已經數日了,彆說食物,就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

若非修士身體比普通人強健,此時怕已經撐不下了。

曲鳳鈴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舌尖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不管父親的掙紮拒絕,再次向他體內輸送靈力,想要借此延緩傷勢的惡化。

攥在手心裡的手掌粗糙而冰冷,好像怎麼都捂不熱。

那股冷意好像順著肌膚相接觸的地方一路傳到曲鳳鈴的心裡,讓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四野漆黑,那些茂密的林木一眼望不見儘頭。

曲鳳鈴恍惚覺得他們好像是被困在網中央的小蟲,孤獨無助,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察覺到自己竟有如此頹喪的想法,曲鳳鈴搖了搖頭,想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甩出去。

可是這個念頭就像是被人用力的嵌進了她的腦袋裡,無論她怎樣用力都甩不出去。

他們被困於此處,若想離開必須要衝破這裡的封印。

憑借他們所有人的力量,全力一搏當然可以做到,但是之後呢?

封印一旦衝毀,封印在底下的魔族就會出來,等待他們的依然是死。

就算他們僥幸逃脫,到時候這些逃脫的魔族為禍人界,他們就是整個人界的罪人。

驕傲如他們,又怎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而且修真界所有的高手幾乎儘數被困於此,外界也不知道拂雲宗發生的事情,沒有人會來救他們。

曲鳳鈴越想越覺得心灰意冷,或許這一次,不僅是他們,就連整個人界,都要,都要……

就在曲鳳鈴的內心準備徹底放棄的時候,一道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炸響。

——“未到最後一刻,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那聲音充滿威嚴與不屈,而那道聲音的主人則是被她咬牙切齒恨了三年的人。

——那個自稱是他們師傅的人。

腦海中忽然響起的聲音使曲鳳鈴打了個哆嗦,並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因為熱血。

就像她第一次倒在被暴雪狂風中的時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樣。——心頭的熱血在躁動。

曲鳳鈴原本暗淡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

她忽然想起那被她刻意遺忘的三年時光,那三年有如地獄一般的時光。

那三年他們哭過,罵過,怕過,卻從未放棄過。

是的,既然那般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他們還有什麼好怕的。還未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應該放棄。

曲鳳鈴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抬起頭來,這是隻聽曲門主開口道:“葛剛,彆站著了,為師沒事。”

曲鳳鈴回頭去看,果然就見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正是葛剛,他一直站在那裡,維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

曲鳳鈴道:“葛師兄,爹我會照看的,你休息吧。”

葛剛依然沒有動,曲鳳鈴狐疑道:“葛師兄?你聽到……”

葛剛的聲音自黑暗中傳出,輕飄飄的,他說:“師傅,不如我們齊心協力,破了這法陣衝出去吧。”

說話的時候葛剛的手掌上凝聚了一股力量,那力量很快彙聚成一個光球。

那光球照亮了葛剛所站的方寸之地,連同他臉上的表情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空氣倏地安靜了,隨後曲門主的聲音響了起來,他仿佛不可置信,道:“你,你說什麼?”

“我說。”葛剛抬眸,重複道:“我們齊心協力破了法陣衝出去吧。”

曲門主撐著手臂坐起身來。

他好像出離憤怒了,指著葛剛說道:“你知不知此地的封印一但解開,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弟子知道。”葛剛的聲音很平靜,他說:“但是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加在一起,這裡的魔族奈何不得我們。”

“葛剛,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曲門主說道:“你以為此地封印一旦開啟,魔族會留下我們的性命?”

“可是等在這裡也是死。”葛剛的氣息有些不穩,“與其待在這裡等死,還不如拚上一拚。而且師傅你的傷不能再拖了……”

曲門主直接忽略葛剛最後的話,他的語氣也急了:“縱使我們活了下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魔族為禍人界,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要怎麼辦?三年前李家的封魔之地被衝開,你以為我們耗費了多少人力,就是到現在,還有一部分魔族隱藏在人界各處,為禍世間。”

他忽然用力的一擺手,打斷了葛剛想要辯解的話,“此事不要再說了,若真的如此,我們就如了魔族的願了,萬萬不可如此。”

葛剛咧了咧嘴,露出一個不算是笑的笑容來,他抬起另一隻手指向四周,說道:“師傅,你看看,我們這麼多人都困在這裡,外界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你還在顧慮這件小事,我們如果什麼都不做,事情隻會更加糟糕。”

曲門主:“你!”

見自己的父親氣的說不出話來 ,曲鳳鈴忙伸手安撫他,同時對葛剛道:“葛師兄,這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測,外界的情況或許不像你想的那般糟糕。若是外界安好,我們這麼做豈不是拖了他們的後腿。到那時,豈不是給人界多舔煩惱。”

或許是憋悶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葛剛也不再遮遮掩掩,他對曲鳳鈴道:“小師妹,連白宗主都被魔族控製了,你覺得人界還有機會翻盤嗎?還有誰能來救我們?現在我們隻能自救。”

“這……”曲鳳鈴語塞,說起來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他們被困在此處,對外麵發生的事情一點都不了解,全憑猜測。誰也不知道現在外麵是何種情況。

見曲鳳鈴遲遲沒有開口,葛剛手中的光球更亮了,他環顧四周,大聲道:“既然這樣,諸位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拚出一條生路來。”

周圍靜悄悄的,但是葛剛知道這裡有很多人。

他們初次踏足此地的時候不小心觸發了法陣,所以被分開了。

黑暗中有人在蠢蠢欲動,也有些人在躊躇,因為他們知道葛剛與曲鳳鈴所說的都有道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葛剛又重複了一遍,很快有幾人響應了,聽聲音都是些年輕人。但更多人的卻選擇沉默。

他們知道葛剛說的不無道理,但是萬一呢?萬一外界的局勢穩定下來,他們豈不成了人界的罪人。

他們會有這樣的擔憂,並非他們看重名利。

被困在這裡的人多是天之驕子,他們是一派之主,有著自己的驕傲與堅持。

他們不像那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憑著一腔熱血做事,可以不顧任何後果。

他們的每一個選擇都關乎人界的安危興亡,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每一次抉擇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

就在人群陷入僵持的時候,黑暗中李如許忽然睜開了眼睛,他說:“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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