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還活著, 隻是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李如許幾乎是踉蹌著走了過去,然後撲到雷明身旁。
何遇起身跟了過去, 隻見雷明臉色十分蒼白, 見他過來,便開口問:“沈小友,安全了?”
何遇點點頭。
“那就好。”雷明咧咧嘴, 露出一個笑容來,“那就好。”
李如許伸出手,看樣子是想將雷明攙扶起來,但是他不敢。
對於英雄印會產生的後果他是知道的,他知道雷明此時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所以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
雷明轉動眼珠,看了李如許一眼,問:“哭什麼?”
李如許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他嘶聲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明明這麼多人, 明明可以……”
“你們不可以。”雷明的聲音非常輕,輕的好像風輕輕一吹就會散了。
他說:“加固封印需要極強大的力量。這裡雖大部分都是高手, 但是他們的力量在這些日子裡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再有人犧牲……”
說道這裡,雷明突然悶哼了一聲, 剛毅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雖然雷明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
——若是有人犧牲,他們的力量就不足以加固此地的封印。
看著雷明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李如許手腳冰冷, 一動也不敢動。
眼角忽然瞥見一雙黑色的靴子, 李如許轉過頭去, 就見何遇在雷明麵前蹲了下來。看樣子是想將雷明攙扶起來。
“彆!”李如許脫口道。
何遇有些不解的看著他,雷明道:“沒事。沈小友,扶我起來。”
何遇終於伸出手將雷明扶了起來,觸手滿是粘膩的冷汗,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雷明的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何遇讓雷明靠在自己身上,隻聽他在小聲的念:“有酒嗎?”
何遇一怔,隻聽雷明又問了一遍。
何遇點點頭,他的身上確實還有幾壇酒。
那還是在葉家的時候被洛青裁丟進乾坤袋的。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喝過酒了。
何遇一手扶住雷明,另一隻手去解乾坤袋。
因為方才加固封印靈力消耗太多,他的手指沒什麼力氣,李問渠跑了過來,說:“沈大哥,我幫你。”
當封泥被拍開的時候,濃鬱的酒香就溢了出來。雷明鼻子抽動了一下,隨後露出高興的神色來:“好酒。”
他抬起手,接過何遇手中的那壇酒。
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何遇也能從雷明顫動的身體感受到他的痛苦。
看著雷明顫抖的手臂,何遇心中有些疑惑,觀雷明身上並無明顯的傷痕。可他此時的模樣看起來又不像單純的“脫力”,方才那股可怕的力量究竟是怎麼回事?
何遇不由回憶起當初在羅耀城時的情景,當時的李如許好像也如此做過。那時候曲鳳鈴的臉色十分難看,她說李如許若是那麼做了,將會無比痛苦的死去。
這麼一想,何遇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何遇抬頭去看,隻見那些躺倒在地的修士都彼此攙扶著走了過來。他們看著雷明,眼底皆是湧動的悲痛與感激。
而有幾名擠在人群後的青年,他們看向雷明的眼神非常奇怪,眼底有些不忍,有些感激。他們想要接近,腳步卻遲疑了。
何遇心下了然,這幾名青年對雷明抱有如此複雜的情感,應當是雷明曾教導過的學生。
可能是因為酒的緣故,雷明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一些。
他看看李如許,看看曲鳳鈴,目光又投在人群中,“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不過這樣也好,看見你們平安無事,也省得我一直掛念。總算是放心了。”
無人回應,雷明好像也不需要他們的回答,徑自說了下去:“我記得你們離開那裡的時候我就說過你們可以出師了,今日見到你們這麼有出息,也不枉費我用了三年時間來教導你們。隻是有一件事我一直心有遺憾……為師為你們準備的餞行酒你們都沒喝呢。”
說道這裡他低下頭去看著手中的酒壇,好半天才抬起頭來,隻是眼眶有些紅,他咧了咧嘴,笑道:“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心裡怪我。”
說著仰頭喝了一口酒,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身體太過孱弱,還是其他原因,一口酒下去,雷明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咳得實在是太厲害了,手腳無力的何遇幾乎扶不住他。
不知過了多久,雷明的咳嗽聲才終於止住了,因為角度的關係,何遇看見雷明的掌心中有血跡。
仿佛是察覺到何遇的注視,雷明暗地裡衝他輕輕擺了擺手,這才抬頭對李如許等人說道:“你們心裡也彆把這當成出師酒,全當是為了送我……”
雷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李如許伸出手將雷明手裡的酒壇拿了過來,隨後喝了一口。曲鳳鈴緊隨其後。
仿佛是被氣氛所感染,那幾名站在人群後的青年也站了出來,小小的酒壇在眾人手中傳遞著。這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著,沒有人說話,隻是依次重複著飲酒的動作。
很快這壇酒就被喝光了,最後一個接過酒壇的人將壇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在嘩啦的瓷片碎裂的聲音中,那人屈膝跪了下來。
其他幾名青年,連同李如許,曲鳳鈴在內,皆跪了下來。
他們並沒有彼此交談,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同時朝著雷明所在的方向俯首叩拜。直到叩了第三個頭,他們才直起身來。
這些年輕人雖無言語,卻用行動表達了。——那是拜師禮。
雷明積攢多時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他連聲道:“好,好,好。以後的事,就拜托你們了。”
說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眾人,輕笑道:“實在是不好意思,搶了你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