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 何遇知道假扮白邈的這位青年是個很活潑的人。一個活潑的人被悶在殿中這麼久,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去,何遇覺得他有點可憐。
“說說唄,或許我能給你解惑。”何遇日日來紫宸殿, 這名弟子對他也越發不見外起來,一撩衣擺就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甚至還用胳膊肘搗了何遇一下。
何遇看著這麼活潑的“白邈”有點想笑, 但心中正是愁腸百結,實在笑不出來, 隻能輕輕扯扯嘴角。
那青年卻不自知, 硬扯著何遇說話,何遇終於受不了似的轉過頭去,說道:“兄弟, 你能彆用宗主的臉做出那種表情嗎?實在是很……”
何遇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輕歎了口氣,對“白邈”道:“有什麼好玩的事說來聽聽嗎?”說完自知失言, 又道:“抱歉,當我什麼也沒說。”
“沒事。”“白邈”眨眨眼,對何遇道:“人界現在確實挺慘的,但我們愁眉苦臉, 痛哭流涕也不能解決問題不是?難道玖炎不除以後我們都不笑了?”
他忽然伸出一支手臂, 高聲道:“沈老弟, 日子越是過得艱難, 我們就越要笑,越燦爛越好。笑對人生嘛,你說對不對?”
何遇被迫強灌了一口雞湯,覺得味道也還行,當即點點頭,唔了一聲。
就在他想著如何回敬一碗“雞湯”的時候,“白邈”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咳,當然,這個要笑的話,還是彆被穀前輩看見。”
方才還意氣風發的“白宗主”,此時突然變得蔫頭耷腦起來,“他有點凶。”青年如是說。
何遇醞釀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青年輕飄飄的一句話打散了,當即悶笑了一聲,心中的憂慮多多少少消散了一些。
二人靜默片刻,何遇忽然問道:“你去過魔界嗎?”
“白邈”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嘶了一聲:“那鬼地方誰敢去,人族修士一踏進去,就會被那群妖魔鬼怪啃成渣。”
何遇頓了一下,又問:“那你接觸過魔族的百姓嗎?我是說那些……尋常的百姓。”
“魔族還會有尋常百姓?”“白邈”皺眉道:“沒接觸過,不過應該都是些殘忍惡毒的玩意兒,跟那個玖炎一模一樣吧。”他看了何遇一眼,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何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聲道:“在玖炎叛亂之前,人魔兩族曾親如一家。”
“白邈”沉默了很久,忽然皺起眉來,看著何遇的眼神也不像方才那般友好。
何遇對青年眼底漸漸浮起的敵意視若無睹,而是輕聲道:“不過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估計很多人早已經忘光了。現在的人魔兩族,有的隻是彼此猜疑,彼此憎惡。”
“你到底想說什麼?”“白邈”的聲音裡帶上了冷意,仿佛隻要何遇說出一句為魔族辯解的話,他就能夠衝上去扭斷何遇的脖子。
何遇的目光十分坦然,他看著“白邈”的眼睛輕聲道:“我去過魔界。”
“這我知道。”青年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所以呢?”
何遇知道藥王穀的弟子遠比其他修士要痛恨魔族,他也知道選擇與這個人說這樣的話有點“欠”,但他還是想要說下去。
從魔族離開已經有些時日了,但一連串發生的事情讓何遇身心俱疲,洛青裁更是忙的腳不沾地,所以他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與洛青裁說。
所以在魔族所經曆的一切都被何遇壓在了心底最深處,他從沒和任何人說過自己在魔族那時的感受。隻有在夜深人靜時自己翻來覆去的慢慢回憶,思索。
何遇道:“或許人魔兩族的關係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般不可修複,我們或許可以……”
“你瘋了嗎?”“白邈”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自上而下的俯視著何遇,厲聲說道:“我們有多少人死在魔族手裡,有多少人因為他們家破人亡!你竟然想著與魔族和解?沈宗主,你的這個想法穀平知道嗎?堯遠知道嗎?你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嗎?”
這聲沈宗主嘲諷意味十足,何遇聽出來了,他苦笑了一下,安撫道:“你聽我說完。”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白邈”憤怒的連手腳都在顫抖,他疾步向外走去,“我現在就要去見穀平,我要讓他知道……你讓開!”
何遇擋在殿門前,阻止了“白邈”開門的舉動,他歎口氣道:“你先彆生氣,聽我把話說完行嗎?”
“白邈”憤怒的瞪著他,但也沒有什麼過激的舉動,何遇隻當他是同意了,便將在魔族所見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包括那個臟亂貧窮的“難民窟”,那些囂張跋扈、殘忍不堪的魔族士兵,那名為他指路的女子還有那個名叫離惡的男人。
隨著何遇的訴說,“白邈”臉上的怒意漸漸平息下來,他好像有些不能相信,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不知在想什麼。
何遇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聯合魔族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百姓,一同對付玖炎。”
何遇說的是口乾舌燥,他也懶得去找水,索性從乾坤袋中翻出一壇酒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壇。
何遇抹了把臉,手裡的酒壇就被“白邈”奪了過去。
隻見“白邈”仰起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儘,才對何遇道:“你跟穀前輩他們說過嗎?”
何遇苦笑著搖搖頭,這隻是他自己的構想,還不成熟,而且他能預料到按穀平的性子是不會同意的。不僅穀平,想必修真界那些高層都不會樂意。
“白邈”道:“如玖炎那般大魔,就算整個魔界的百姓加起來也不夠他塞牙縫的,就算他們願意幫我們,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送死。”
聞言何遇笑了一下,他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得不到百姓擁護的‘王’沒有存在的必要。而且前任魔尊死後,他的舊部就離開了,不再為玖炎效力。”這些人也一定在找幾乎反撲。
“白邈”狠狠搓了把臉,再抬起頭來時眼中的冷意不見了,他大力拍打何遇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覺得沈兄弟你的這個想法可行,好!”
何遇沒想到他變臉竟然如此之快,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你不排斥?”
“什麼?”
“與魔族合作。”這是何遇比較關心的問題。
他自小生活在和平安寧的世界,沒有經曆過動亂,沒有憎恨過什麼人,雖然他很努力的站在這些人的立場上看問題,但終究做不到“感同身受”。
“白邈”道:“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咱們不都是玖炎那廝手底下的受害者嗎?把那家夥掀翻不就好了?再說,乾掉玖炎之後,魔族若是還有人作妖,到時候再收拾他們。”
“對,就這麼乾。”“白邈”說著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好像美好的未來就在自己麵前,觸手可及。
何遇覺得藥王穀的人都十分神奇,他們有時候是真的喪心病狂,對敵人殘忍,對自己更殘忍。但他們的心卻又如此澄澈透明,愛恨都如此清晰。
“對了。”“白邈”問道:“你想好怎麼聯係那些魔族的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