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是誰?
他是“九州王”沈天君的獨子,來自傳承了百年的武林世家。“九州王”沈天君是那時的天下第一人,連雲夢仙子都不是他的對手,到最後他也是死於自儘。
柴玉關與雲夢仙子設下毒計,以百年前無敵和尚留下的《無敵寶鑒》為誘餌,吸引天下高手來到黃山,引起他們的爭鬥,自己借著“萬家生佛”的美名得到這些高手留下的武功秘籍,一場腥風血雨,連沈天君都卷入其中,不能例外,可等沈天君趕到所謂的藏寶之地,隻看到柴玉關留下的一句“諸位上當了”。
想到那麼多人為了所謂的“無敵”而死,終究是一場空,沈天君悲憤中選擇了自儘。
父親死後,那時不過十歲的沈浪將家族積攢了百年的財產全部散去,獨自浪跡江湖,直到尋找到了當年設下毒計的元凶:已經在關外成為“快活王”的柴玉關。
同樣背負家仇,年輕時沈浪倒是和傅紅雪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尤其在感情上,他們都不敢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接受這份愛意,沈浪越是在意,越是冷漠,傅紅雪越是動心,越是抗拒,他們都一度將自己深愛的人徹底推開。
隻是比起傅紅雪麵對帶著“丈夫”來的翠濃,終究忍不住失態,沈浪在麵對另結婚約的朱七七時,卻不過是退了一步,呆立半晌,便又能做出一副灑脫的笑容來。
比起自幼浪跡江湖的沈浪,埋頭練刀、一心報仇的傅紅雪確實城府不深。
在沈清羽的記憶中,有一次王憐花喝多了酒,借著醉意說起往事。
年少時他心中隻有扭曲的恨意,因為自己得不到幸福,便希望天底下所有人都痛苦,他故意和朱七七訂下婚約,再帶著她到沈浪麵前,看著兩人一個裝得冷漠無情,一個裝得灑脫淡定,王憐花的心裡真是歡喜極了,因為他知道,他們兩個一定都很痛苦,他們覺得痛苦,並且會一直為此感到痛苦,這樣他就高興了。
彼時沈浪攬著已經喝醉的愛妻,笑著回答說:“但也是你,主動解除了和七七的婚約,我們始終都記得的。”
是啊,也是他主動解除了婚約,王憐花抬頭看著空中的明月。他和沈浪雖秉性完全相反,但有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的心思都很深,肺腑之言從不對人吐露,也隻有時過境遷的今日,借著酒意才說起:“畢竟她也太可憐了,即便是我,也會想要成全她。”
兩鬢斑白的洛陽公子嗤笑道:“她的命實在不好,才滿心滿眼都是你,那時候,你對萍水相逢的姑娘,都比對她溫柔。”
多麼可憐的女孩,她本是無憂無慮的天下首富之女,白玉砌地、金粉鋪街也無不可,卻為了愛的人一頭紮進這風雲詭譎的江湖裡,一次次遭遇危險,幾番出生入死,可她得到的卻隻有沈浪永遠若即若離的態度。
尤其是白飛飛幾次暗中設計,被蒙騙過去的沈浪責罵朱七七的莽撞任性,連她自己都覺得是自己闖了大禍。
若不是被傷透了心,愛得發狂,恨得也發狂,她又怎麼會情願死在沈浪手裡?
或許在選擇成全她的那一刻,王憐花早已被毒液浸泡透了的心裡,才真正有了些許對這個姑娘的憐愛。
就像憐愛那個渴求母親的慈愛,卻終究什麼都得不到的自己。
幼年的沈清羽當然不會覺得自己每日裡快樂活潑、好像永遠不會長大的母親有哪裡可憐,便也看不懂父親眼底複雜的情愫,不明白熊貓兒為何歎息。
——————
一輪海上明月,兩地傷心故人。
顧絳透過沈清羽的記憶,看向麵前的蒼白少年,他知道自己每換一次身體,都會在融入這個身體的同時被重塑,靈魂影響身體,身體也在影響靈魂,他就像一艘忒休斯之船,被不斷改變。
但他並不抗拒這種改變,人總是在變的,獲得彆人留下的身軀,也被對方影響,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世間任何事都有代價。
朱七七如此,沈浪如此,王憐花如此,他顧絳也不例外。
而傅紅雪更是要為他的傳奇付出半生痛苦的代價。
在翠濃為他而死的時候,在經曆了這麼多之後卻被告知自己本與這一切無關時,甚至是在近二十年後,見到一張和翠濃相似的麵容而痛苦到難以自製地發病時。
誠然,顧絳想要見識一下在極致的痛苦中練就的刀,但他隻是驕傲自我,並不殘酷肆虐,也不打算放縱性情,失去自己為人的邊界。
他不會為了杜絕後患殺死任我行和向問天,不會因為已知的結局苛待任盈盈,拆散她和令狐衝,不會為了追求一場全力以赴的對決把風清揚逼入死境。
他也不會為了見識一種武功就去摧殘一個可憐、可敬的人。
何況任何道路的本質都是一種自求,而不是在彆人身上尋找答案。
否則就是本末倒置,是人行邪道,不可見如來。
所以,顧絳願意成全傅紅雪,讓他從仇恨痛苦中解脫出來,也願意期待他在截然不同的人生中練就獨屬於他的刀。
公子羽喝完了這杯酒,終於決定起身離開,在站起來之前,他再一次向傅紅雪發出了邀請:“希望我們下一次再見時,你已經得償所願,一身輕鬆地願意來幫我。我自認為並不是一個惡劣的老板,會給做事的人發相應的工錢,而人都要吃飯,大俠也是要養家的。”
說完後,他沒有等傅紅雪再次開口拒絕,就登上了馬車離去。
——————
顧絳翻閱著手中的《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不得不說,雖然沒有傳說中那麼神奇,但《大悲賦》依舊是曠世絕學,而且這上麵記載的七門武功都魔性極重,尋常人根本無法練成,即便是有天賦的習武之人,多半也隻能練成一種,如多情子和花白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