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逍遙 4(2 / 2)

少女看著倒在地上的李秋水,神情失望:“二十餘年前,你的《小無相功》有成,又向無崖子學了不少武功,你我放開手來能打到三百招向外,十年前,我殺你也要用到百招。”

“沒想到,今日你心氣衰頹,為了無崖子連求生之意都淡了,隻守不攻,還隻想遁走,真正是不想活了?”

李秋水捂著胸口的劍傷,情知自己已無生路,竟放聲大笑起來:“是,但我不後悔!我這一生敢愛敢恨,勝過多少膽小庸碌之輩?我想要的,就用儘手段去得到,我不想要的,就算捧到我麵前,我也不屑一顧!”

她伏在地上,掙紮著喘息道:“像你和師父一樣,武功練得長生不老,但心中空無一物,沒有愛,也沒有恨,隻是天長地久地活著,這樣的一生,也未必多有滋味。”

齊乘雲看著她笑出淚來的模樣,沒有爭辯,每個人的性情和三觀都不一樣,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追求,多少生平心事,本就無需向他人訴說。

臨到終了,齊乘雲反而有些佩服李秋水的執著倔強,正如其所言,她就愛如此過一生,旁人何必替她可惜:“好,隻要你自己覺得無怨無悔就好。”

李秋水突然撐起身來,抓住了齊乘雲的衣袖道:“師姐,我害你在先,你殺我報仇,我不恨你。我,我求你一件事,看在無崖子師兄的份上,他畢竟是逍遙派的掌門,你,你看在他的份上,求你照顧一下我們的女兒。”

齊乘雲了然道:“你是萬萬不願求我的,為了你自己,你絕不會求我,隻因這是無崖子最後的一點血脈,你竟願意向我開口嗎?你不怕我苛待你的女兒?”

李秋水咳出一口血來,因為重傷導致她的功力流失,原本如二十多歲少婦的容顏開始衰老,但在齊乘雲看來,這並未折損李秋水的魅力,大限將至,她反而顯露出輕狂的一麵來:“你也說過,咱們幾個和外麵那些人是不一樣的。師姐,咱們自幼在一起,但我真正認識你還是在你為了尋我報仇、向師兄出手的時候,不得不說,那時候我才真認了你是我師姐。”

她這一生深陷情網,清醒又瘋狂,最明白慧劍斬情絲得要多大的毅力,又要割舍多少過往。

“我活到今天,最恨的人是你,最佩服的人也是你,以你的驕傲,”李秋水笑了,“以你的驕傲,不會為難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你若願意照顧阿蘿一二,我那滿石洞的武功秘籍都可以給你做報酬。”

“那些典籍當然比不上靈鷲宮石洞的壁畫,但勝在廣博,此番交換,也算值得,是不是?”

李秋水已經氣若遊絲,卻依舊定定地看著齊乘雲,不肯咽氣。

畢竟李青蘿身邊的武林秘籍,在李秋水活著的時候是一份財富,但李秋水這個保護者死去,這份財富就會變成催命符,江湖中人哪個見了不動心?

無崖子也不能再照顧女兒,她隻能將阿蘿托付給齊乘雲。

李秋水身為逍遙子的關門弟子,終究隻信自己的師姐、師兄,哪怕彼此之間有再多恩怨糾葛,甚至彼此相殺,她都信任齊乘雲的為人超過自己的家族。

齊乘雲想了想,道:“也罷,我答應你。”

“好,好。”李秋水終於鬆了最後一口氣,“不要,告訴阿蘿,我和她爹的事,讓她,做個普通......”

話未說完,李秋水就沒了聲息。

齊乘雲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大師姐為人驕傲坦蕩,若是阿蘿問起,她不會隱瞞自己殺了李秋水的事實,這樣一來阿蘿難免要恨這個殺母仇人,想要報複,可她哪裡會是齊乘雲的對手?

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做個普通女子,平凡快樂地度過一生。

到了最後,她到底沒有再惦記著給無崖子報仇,隻求女兒能夠安全地活下去。

少女收回軟劍,伸手把這個相識數十載的師妹抱起來,準備把她火化後帶回天山安葬。比起感情生疏的家族,李秋水更認同自己作為逍遙派弟子的身份,既然如此,那就葬在天山吧。

齊乘雲抱著李秋水的遺體,行動半點不受限製,輕鬆地出了李家,口中還哼著《關山月》的曲子:“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

恍惚間仿佛還是記憶中的年少時,逍遙子教他們讀書,他不是一板一眼的先生,講起課來常常旁征博引,東拉西扯,隻有講詩詞時,會帶著他們念唱。

最年長的女孩聽師父念過這首詩,便領頭唱道: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女童輕柔的聲音也跟著男孩的聲音唱著: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閒。

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閒。

女孩忽然問道:“秋水,你想不想家?”

女童懵懂回說:“為什麼要想家?天山不就是我們的家嗎?”

轉眼四十餘年都過去了,那就回家吧。

“到最後,你我他,都會葬在天山,埋在師父的身邊。”齊乘雲說著,忽然笑了一下,“其餘人都是願意的,恐怕隻有無崖子想一個人呆著。”

“他可真是煩死有人吵鬨了。”

說完,她足下輕點,已經出了銀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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