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逍遙派的門人來說,時間總是很容易就過去了,他們不太感受得到歲月流逝,三十年光陰彈指之間,無崖子依舊是麵如冠玉、俊美無儔的閒雅模樣,李秋水婀娜婉轉、窈窕冶豔,齊乘雲雪膚花貌、清雅飄逸,三人的風華氣度更勝少時,關係卻一再發生微妙的變化。
少年時,齊乘雲與李秋水為無崖子爭風吃醋,最終齊乘雲永遠身如少女,李秋水傷病連連。
如今,齊乘雲拋開萬事,隻想找李秋水報仇,李秋水也深恨這個師姐對自己的折磨,但她也知道是自己出手在先,她與大師姐不過是成王敗寇,齊乘雲在她與無崖子成親後,已經沒有再糾纏無崖子,兩人隻是損身之仇,與他人無尤。
可李秋水對無崖子的愛慕,在他日複一日的冷遇中,終於變成了愛恨交織,她招來更多俊美少年尋歡作樂,無崖子從一開始的冷淡待之,到最終難以忍受,兩人大吵一架後,無崖子拂袖而走,李秋水憤恨中殺了那些男寵。
無崖子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連他的兩個徒弟都走了,他沒有帶走琅嬛石洞中的任何東西,甚至包括那尊他整日觀看的玉像。
二十多年夫妻之情,一朝棄置,冷漠如斯。
李秋水將女兒和石洞中的武功都安置到了大宋姑蘇城裡,給女兒阿蘿起名為李青蘿。
爭吵時李秋水心中都是憤恨,從齊乘雲到無崖子,都是害她落入如今境地的原因,便在玉像前的蒲團內留下囑咐,讓來人為她殺儘逍遙派弟子。
可一個人冷靜下來後,她又開始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和師兄置氣。無崖子這個人本就是冷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可他也的確是世無其二的人物,學究天人,武功絕世,更兼容貌風采超凡脫俗,否則也不會吸引目下無塵的齊乘雲和李秋水二人鐘情數十載,和他相比,世間人多的是蠢物、醜人,李秋水又想起了無崖子的好,又惱恨他當真不再來找自己。
最終,李秋水還是選擇獨自返回西夏,無崖子已經不會回來,但齊乘雲還會再來,到時候她應對敵人,疲於奔命,顧不到女兒,還不如把阿蘿藏在姑蘇,隻希望她不在,阿蘿那個沒良心的爹就會來看看女兒。
可李秋水沒想到,她剛剛回到西夏,齊乘雲就來找她了。
——————
齊乘雲穿著青綠色羅裙,外罩著淺色繡蝴蝶的襦衣,都是宋國近來時興的顏色花樣,隨著宋的繁榮,百姓的衣著顏色較之初年的素淡,也開始明麗起來,顯然齊乘雲這些年往來三國之間,十分了解民間風尚,還有打扮自己的好心情。
比起白衣素淡的李秋水,她就像是宋人官宦家的小姐,坐在椅子上解著一套精巧的九連環,李秋水注意到她脖子裡還戴著幼時師父給她戴的長命鎖片。
一個快六十歲的人,活得倒真似十六歲一樣。
李秋水輕撫雲鬢,幽幽地道:“師姐,你過得好快活啊。”
齊乘雲看著手裡的連環,頭也不抬地回道:“逍遙派的武功,核心就在‘逍遙’二字,你練的《小無相功》最講究清靜無為、無形無相,你至今練不到精髓,就是心思太多。”
李秋水掩麵笑道:“見過我的江湖人,都說我是絕世高手,我也覺得這世間能勝過我的,隻有你和師兄而已,師姐你大概是唯一一個說我不得精髓的人。”
齊乘雲搖頭道:“你錯了,能勝過你的人不隻是我和無崖子,而且無崖子也不能再勝過你了,不知你們夫妻怎麼就鬨到了這樣,你連師弟出事了都不知道嗎?”
李秋水霍然直起身來,追問道:“你說什麼?!師兄怎麼了?”
齊乘雲將九連環收入袖中,回道:“丁春秋偷襲師弟,將他打下深穀,連蘇星河都被他逼得散儘門人,裝聾作啞,你竟全然不知?”
“這不可能。”李秋水一口否決道,“師兄的《北冥神功》已經大成,他就算摔下山崖也不會死的。”
齊乘雲笑了笑:“若他真無事,丁春秋怎麼還能好好的活著,還把蘇星河逼到了那個份上?”
她從座椅上站起身,明明比李秋水矮了一個頭,可見她起身,李秋水卻不由後退了兩步,齊乘雲瞥了她一眼,笑道:“他這個人寡情冷淡,萬事都不上心,彆人的愛恨執著,他看見了,卻不在意,包括丁春秋的扭曲性情,明明是知道丁春秋練化功大法後去清理門戶的,卻被自己的徒弟偷襲,可見他這回又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才輕忽大意出了事。”
論起骨子裡的寡情冷淡,王語嫣倒是像極了她的外祖父,段譽幾次救她性命,少室山上她全不在意段譽父子的安危,隻為慕容複捧場叫好,慕容複殺了她的母親,她也未曾想過要為李青蘿報仇,隻有一心愛慕自家表哥這點,完完全全繼承了李秋水的執著。
李秋水聽說無崖子的死訊,失魂落魄,淚如雨下,忽覺此身孤獨,了無生趣。
齊乘雲歎了口氣:“你呀,你就沒想想,無崖子不在了,我與他的承諾便失了效用,今日來,就是為了殺你嗎?”
李秋水冷笑道:“那又如何呢?難道要我向你搖尾乞憐不成?何況,你也未必就能殺得了我。”
齊乘雲反手抽出腰間軟劍,道:“這次你又錯了,我之前沒殺你,是因為我信守承諾,不想殺你,可我如今已經決心要殺你,你就絕逃不出生天。”
她體內功力流轉,手中軟劍寒光爍爍,有浩然劍氣勃發,將這間屋子徹底封鎖。
李秋水隻要一動,就覺冰冷刺骨的劍氣將要割傷皮肉,她頓時大驚失色,高聲問道:“你幾時學會了大理段家的六脈神劍?!”
齊乘雲功力運轉間,竟雙足隱隱離地而起,劍氣鼓蕩起寒風,吹動兩人衣衫獵獵,她搖頭道:“這次你錯得簡直離譜,六脈神劍說到底是以內力駕馭劍氣的一種方式,難道世上隻有一種方式能駕馭劍氣?”
“我說你逍遙派的武功練不到精髓,你還不服氣,逢此武學末世,勝過外麵那些人就足以自喜了嗎?”
話音落下,少女手中長劍如幻影連點,內勁催動劍氣紛飛,其人足不點地,轉瞬間就刺出了數劍,將李秋水的招式一一封住,小無相功可以駕馭天下所有招式,若她是與齊乘雲等同的高手,也能學對手馭使這招,但李秋水確實火候不足,十幾個回合下來便素衣染血,神態狼狽,不得不向外逃竄。
齊乘雲身如飛鳥,禦風而行,起落間擋在了李秋水麵前,身影一閃,長劍直刺向她心口,劍鋒還未至,劍氣已橫秋,李秋水將淩波微步運使到極致來閃避,依舊避不開去,慢了一步,被刺中胸口,慘呼一聲,委頓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