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逍遙 20(完)(1 / 2)

天山靈鷲宮中的人並不多,這宮宇雖大,但主人並不喜歡被簇擁著,除了專司耕種生計的人,也就是打掃維護這座宮殿整潔的宮人,他們穿著樸素的深色短衫,方便行動做事,但每個人足下都飄逸生風,麵容出眾,姿態清徐。

薛慕華第一次走進這座古樸宮殿時,就驚詫地發現,這裡每一個人都會逍遙派的武功,放到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高手。

相處一段時間後,他更是發現,除去武功外,這些宮人還各有愛好,琴棋書畫、星相醫卜,甚至有精通耕種和農具製作的,隻要世間有這個行當,他們都可以去學去做,逍遙派駐顏長壽的武功似乎隻是為了給他們提供更長的壽命,去鑽研自己感興趣的事。

師伯祖並不拘束他們,可除非必要,這些宮人們都不願下山去。

蘇星河師徒來到這裡,真正是如魚得水,江湖上一心武學的人太多,文化人太少,要找個談得來的知己很難,果然還是同門之間更好交流,也再不想山下的日子了。

他們這些逍遙派出身的弟子尚且如此,朱丹臣、古篤誠、傅思歸的震驚可想而知。

這些人裡甚至有一位曾考中過宋國的狀元,他二十餘歲文榜奪魁,可同一年寡母去世,他未等授官就匆匆回鄉,最後說是憂病而死,結果卻在天山上悠哉悠哉地彈琴下棋。

這位曾經的文魁笑著說自己當初回鄉為母親守靈,覺得自己功成名就卻守不住唯一的親人,鬱結於心,夜裡輾轉難眠,忽聽到有人奏曲,他走出屋外,聽完一曲,塵念頓消,被發跣足地奔向樂聲來處,自願拋下功名隨先生入山。

如今算來,已經有四十多年了。

可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的模樣。

還有一人本是山中盜匪,他並非被生計所迫,而是生來就在匪窩裡,他的母親是被擄到山中的良家女子,被賊寇強搶為妻,在他年幼時就因承受不住折磨而死,他在賊窩裡當然也隻能跟著做打家劫舍的勾當,為他們望風探哨,大字不識一個。

可他骨子裡厭惡這種生活,常常獨自溜出山寨透氣,到他十七歲時,有一回下山歸寨,聽到寨中打劫歸來的人笑鬨在一處,說自己殺了多少人,那些人死前怎樣求饒,聽得心頭火起,掉頭離開山寨,一路向西走,不再回頭。

最後他饑困交加地走到了天山腳下,被靈鷲宮下山換物資的人帶上了山,從此也跟著那人學畫,蔚然有大家之風。

他師父是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子,沉默寡言,擅長美人圖,筆下美人無論男女,一一顧盼有情,栩栩如生;他自己看起來將將三十,文秀靦腆,擅長山水畫,潑墨成山,勾筆成河,恢弘壯闊。

偏偏這師徒倆還常因作畫的技巧和立意起衝突,畫人畫景,寫情寫意,辯論起來滔滔不絕,誰也說服不了誰,函穀八友中的吳領軍到來後,也加入了其中,三人辯得越發熱鬨了。

看得人嘖嘖稱奇。

如果說一開始得知齊乘雲已經九十六歲時,他們感歎的是逍遙派神功驚人的話,直到進了靈鷲宮,他們才真實體會到為什麼王姑娘說她姥姥是“神仙中人”。

若非神仙中人,哪能在這滾滾塵世裡開辟出這樣一方世外桃源,令人流連忘返?

段譽好幾次發出日後要在此終老的感歎,三位家臣對他的倒插門意向都沒說什麼,可見感佩之深。

這樣的生活讓人渾然忘卻了時間,不知不覺間,三月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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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絳在一間朝陽的屋子裡已經呆了三個月,期間除了餘婆幫忙照顧他的飲食用度外,他沒有見任何人。

所以餘婆是唯一看到他三個月裡變化的人。

他從一個六歲大的女童,一天一變,最終回到了二十歲左右的女子模樣。

原本練這《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需要每日午時飲血來壓製沸騰的至陽真氣,尤其是最初的一段時間,他的功力未曾恢複,更難控製這種陽氣,但顧絳不喜歡生飲活血,他三十六歲時經曆返老還童就給自己專門配了藥,以陰寒藥物融入冷水服下,中和陽氣。

倒是很符合道家服用丹藥煉氣的習慣。

隻是除作為根基的《唯我獨尊功》外,他將自己所學的其餘武學全部從頭練過,從最簡單的出拳收拳開始,到用劍的一刺、一劃,用刀的橫砍、豎劈,隨著內力漸漸加深,招式也越來越複雜,令人眼花繚亂。

由簡入繁,這是任何初學者都要經曆的,隻有見識多了,會的多了,才有堅實的基礎支撐你在上麵搭起高樓,若是這地基不夠夯實,那再好的樓也禁不住風雨摧折,地動山搖。

然後就是由繁入簡。

如果說前者需要的是記憶力和理解能力,缺乏的悟性可以用勤奮去彌補的話,那這一道就必須要一定的悟性才能做到了,從浩如煙海的武學招式中提煉出精髓,把握各家武學的對敵思路和思想本質,真正將這些學會的東西化為己用,去蕪存菁。

《天山折梅手》就是其中翹楚,能將所有武功招式都化入這折梅手中,而《天山六陽掌》則將陰陽二氣的運用練到了極致,才能由此衍生出“生死符”來。

顧絳在這個世界並沒有需要控製的勢力,所以他雖然也能使“生死符”,卻沒有必要用這種方法去控製誰來為他做事。

手中持刀劍,自去砍人頭。

他的劍法是在正魔交鋒中磨礪的,他的刀法是在江湖廝殺中練就的,兩任魔教教主雖不輕易殺人,但江湖風雨不息,他總有要刀劍染血的時候。

以往他的刀劍隻是冷冽無情,可自從存念道心後,他悟了情,就有了殺意,一縷極淡,但純粹無比的殺意,蘊養在刀劍上。

所以當他拿起劍的時候,劍鋒才出鞘,牆上就映下了森森的劍影,餘婆走進來,沒提防見到那道劍影,心神便險些被其所傷,此後再來收拾東西,她都低著頭,不敢亂看了。

於是她沒有見到同樣映在牆上的一線蘊含魔性的刀光。

過了兩日,顧絳的刀劍也練過,收刃入鞘,室中的刀光劍影才散去,他開始長久地盤坐在向陽的窗口,不言不語。

最後的幾日,他甚至不再動送進來的飯菜,隻取清水服藥。

整個靈鷲宮的氛圍都變得緊張起來,他們隱隱察覺到此地主人進入了關鍵時刻,這是一種極為玄妙的狀態,也是極為危險的狀態,跨過此關,就能超凡入聖,若是跨不過,就會身死道消。

顧絳和睦盤坐著,心神入定,可他腦中並不清淨,他在全力放大自己的感知,去接觸、推衍那運行在天地間的“道”,諸多繁雜的景象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看見武道最為鼎盛的唐時,一群人來到天山,在石洞中刻下壁畫,籌措人力物力,建起靈鷲宮,打頭的男子身著素白道袍,言行瀟灑肆意,坐在宮前的靈鷲石雕上對月飲酒,神情惆悵。

他看見年輕時的逍遙子進入一處深穀,那是唐末亂世,穀中已無人,他在一處泉水邊的機關裡找到了一部典籍,典籍後還有一張地圖,他興起而行,循著地圖找到天山,越過深淵,見到了縹緲峰上的靈鷲宮。

他看到王語嫣處理完了手中事,正在和段譽一起看一部琴譜,她的心神不寧,幾次看著看著就走了神,段譽擔憂地安慰著她,取來琴為她奏了一曲,遠處有簫聲、笛聲、琵琶聲相呼應,在這恍若天成的合奏中,王語嫣放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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