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昭弟想要回迷天盟見七哥,可是想到哥哥摯愛的溫小白、哥哥孩子的母親死在了自己手裡,她又無顏去見他了,隻孤身一人逃出城外,滾落在山坡下。
在生命的最後,零落在塵泥中的佳人想到的是什麼?
她顫抖著手寫下:“憶幼時,小院秋深,阿兄懷捧桂糕坐於牆上,呼妹同出觀遊,鄉中桂糕,餘味已冷,昔年之景,不可複得,奈何,奈何。”
許笑一想到那曾經紅衣如火,烈烈生輝的女子,她是江湖中最有權勢的女人,關七對自己的妹妹信任到毫無保留,隻要她願意,可以指揮動迷天盟內所有人,包括關七自己,可她最終想到的,竟還是年幼時,哥哥給她帶的桂花糕,帶著她出門去玩的情形。
怎不讓人心生淒惻?
他想過把這封信交給關七的後果,無論關七怎麼看待關昭弟和溫小白之間的事,但他一定會殺雷損,而雷損在六分半堂的勢力正如日中天,近來隱隱與蔡氏兄弟往來,有意要借他們的勢力,進一步擴大六分半堂的影響。
許笑一已經將智高一案的首尾都交代清楚了,他已決心離開京師去白須園隱居,四師弟又和三師弟徹底決裂,大師兄已經出家雲遊,如今隻有小花一人還在支撐著清流一脈的勢力,雖然他和皇帝的關係不錯,但許笑一總覺得如今這位不是明主之相。
就當做是他離開前,為三師弟做的最後一件事吧,在聽說關七尋找關昭弟下落時,他就留了心,果真在城外一處山穀裡找到了這位夢幻天羅的屍身,和這封被重重包裹好的遺書。
他也想借這次機會給關木旦看看病症,許笑一是希望關七健康的,他雖然行事我行我素,用人不拘一格,但他總體還在正道上,七聖主雖然也會收攏一些有汙點的人,但那些罪大惡極的小人,他是不要的。
有他在,京師黑、道上的局麵就不會翻出太大的風浪。
但現在,許笑一想著眼前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關七,摸不準他的心思了。
就在許笑一心思遊移時,關七忽發出一陣尖利的笑聲來!
天衣居士猛然回身,就見關七的麵色慘白,瞳孔變大,眼神像是個天真無知的孩子,神情卻冰冷中透著瘋狂,他口中發出一陣女聲來,那聲音冷漠無情到了極點,卻又清柔嬌美、靈動縹緲。
他說:“憐星,你還記著小時候的事情,是了,是了,是我推你下去的,你當然不會忘,打那以後你就怕極了我,再不敢和我爭。”
關七站起身,他隻邁出一步,就到了許笑一麵前,輕聲道:“我知道你愛江楓,你待他的孩子這樣好,你不忍心了,你又不忍心了。”
許笑一駭然道:“七聖主!你走火入魔了!快靜心凝神!”
關七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又道:“你說他們害了我們至此,是江楓和花月奴,花月奴已經死了,江楓呢?江楓不願意和我們走,他也不願意愛你,他要和花月奴死在一處。”
許笑一看向張紛燕,問他“江楓”、“花月奴”是誰,張紛燕比他還摸不著頭腦,他簡直以為七聖主這是被女鬼附身了!
關七的眼神流動,終於冷冷地一笑,道:“好,我就成全他們,讓他們死在一處。”
言罷,人已經落在了湖麵上,他踩在水上如履平地,水波泛起漣漪,一重重向著他聚攏,關七長嘯一聲,掠過湖麵,以幾乎超出人肉眼的速度,消失在了內堂的園中。
許笑一拍案悔道:“糟了!糟了!快去攔住七聖主!他如今神誌不清,根本認不清人,以他的武功,若是隨意傷人,誰能逃?!”
他這會兒真是懊惱自己被夏侯四十一暗算,以至於失了武功內力,追不上關七,也攔不住他,張紛燕則完全是被關七嚇到了,眼下許笑一一拍桌子,他才一激靈反應過來,取出銅哨吹響,自己全力向著關七離開的方向追上去,還喊著:“攔住七聖主!”
許笑一想著,光靠迷天盟這些人,就算追上關七,能不能攔住他還兩說,他立刻轉身向六扇門的方向去,準備找諸葛正我等人,或者聯係金風細雨樓的蘇幕遮,甚至是六分半堂的雷震雷堂主。
若非調動京師所有高手,怎能製得住戰神關七?
——————
彆說製住他,迷天盟的人苦笑著發現,自己等人甚至根本追不上他。
白衣男子足不點地,周身內力流動不息,根本就是在禦風而行,他們大聲呼喊,對方理也不理,似乎根本不認識這些下屬兄弟。
大聖主顏鶴發感覺自己人沒追上,卻快要把自己追沒了:“七聖爺的武功竟然又上一個台階了,唉,也不知是福是禍。”
三聖主鄧蒼生頗有些氣急敗壞:“那許笑一到底拿了什麼去見七爺?他這陣子都沒有再去找溫姑娘,整個人都好了啊!怎麼突然又發病了,還比以往更嚴重了!”
四聖主任鬼神也十分無語:“是這樣,過去七爺還隻是要找‘小白’,現在他要找‘江楓’?誰是江楓?你們知道江楓這號人嗎?”
呂破軍沉吟了片刻,道:“如今能牽動七聖主心事的,隻有溫姑娘和大姐了,至於江楓那些話,唉,七爺之前還說看到鐵鳥在天上飛呢,不過是神誌不清罷了,不必深究。”
二聖主閔進一直沒說話,他的話一直不多,是迷天七聖中最深沉穩重的一個,他皺著眉道:“世人都說七爺瘋了,可咱們都知道,七爺還是有些想法在的,他現在去的方向,是不是六分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