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心境上的消磨對精神的打擊是十分可怕的,諸葛正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從心,堪稱狼狽地連夜離開東南,來救崖餘這些孩子。
當他來到這裡,見到的卻是本該作為朋友的淒涼王,這種疲憊又翻湧上來。
他本以為自己和長孫飛虹雖然不在同一條道路上,但道不同也有可以相謀的地方,結果終要拔刀相向。
自在門,自在心,大自在者不入門。
他們這些人,終究得不到真自在。
諸葛正我的情勢俞沉,他身周的氣勢就俞重,重到風都停止,隻有雨還在下。
越下越大,越下越冷。
淒涼王望著他,神情悲涼寂寞到了極點,諸葛正我的麵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眼間都是疲倦。
他們都是經曆哲宗一朝進入徽宗一朝的,眼看著大亂起落,希望生,又希望滅,江山崩頹,大廈將傾,一身落魄。
諸葛正我道:“長孫兄,你還是放下吧。”
長孫飛虹道:“這局不是我布,但我已入局,有些事我總要去做。”
諸葛正我道:“什麼樣的事,才要你屠戮無辜去做到?”
長孫飛虹道:“這是我要做之事的門檻,不邁過去,不成大事。”
諸葛正我道:“世間有那麼多通向目的的道路,為什麼一定要走這一條?”
長孫飛虹道:“你也有很多選擇,為什麼一定要死守著這一條呢?”
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諸葛正我腳下一個踉蹌,拳腳間仿佛虛軟無力,淒涼王卻神情驟變,他死死盯著諸葛正我的招式,精力過於集中,以至於額間隱隱冒汗。
有神而無氣,有氣則無力,有力卻無勁,是“失神引”。
武功練到他們這個境界,早已超出了招式的限製,武功要契合心境、意境、身體狀態,才是高明,所以關七的武功超然高邈,如神似魔,長孫飛虹的武功淒涼蝕骨,橫蓋空無。
“失神引”並不是諸葛正我最強的武功,但絕對是最契合他此刻心境的武功,所以他出手時,連時間、空間、生命都有凝結的跡象!
長孫飛虹長嘯一聲,撲向諸葛神侯。
在場外人的眼中,他們仿佛撞在一處,給了彼此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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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純給了溫柔一個溫柔的擁抱。
白愁飛看著她們倆,一貫傲慢的神情都軟化下來,他是個自傲至極的人,這段時間江上同行,是他少有的快樂時光,笑多了,以至於他看起來都沒那麼高傲了。
王小石看了看白愁飛,又看向田純,他對白愁飛的心思十分了解,知道秉性高傲的白愁飛對田純的心動愛慕,這其實很能理解,王小石喜歡溫柔,但也不能否認田純在很多地方比溫柔討喜得多,比起聰慧美麗的田純,溫柔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做事任性,很少為彆人的感受著想,隻隨著自己的心意來。
而且她也不夠聰明。
驕傲如白愁飛會喜歡田純,而不是溫柔,再正常不過了。
但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接田純的人已經來了,離開這個渡口,他們就要各奔東西,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相見。
白愁飛雖然會為田純心動,但也沒有為了追求佳人,放棄自己去京師尋找出頭之機的野望,加上想去京師看一看的王小石和去找師兄的溫柔,他們三人繼續同行。
王小石遙遙望見一對夫妻在等田純,那女子美得像一抹晚霞,雖然已經上了點年紀,但歲月沒有奪去她的魅力,反而沉澱出沉靜的柔媚風情,她身邊的男子應該是她的丈夫,氣度灑脫,氣質清逸,含笑看著田純一行人,甚至朝著王小石等人微微點頭示意。
溫柔“噫”了一聲,她見到那對夫妻,覺得有些眼熟,但翻遍記憶裡角落都沒找到相對應的人,便放棄了。
反而是白愁飛忽然隱隱色變,溫柔望著田純,餘光卻一直關注著白愁飛,便問道:“那就是純姐父親的朋友嗎?大白菜你是不是認識人家?”
白愁飛冷冷道:“不認識。天底下那麼多人,我難道都認識?”
王小石見白愁飛冷言冷語又要惹得溫柔生氣,連忙插話進來:“好了好了,咱們下一次見到田純,當麵問她不就好了嗎?”
說到下次見麵,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片刻,王小石笑道:“嘿呀,江湖有相逢,我相信咱們的緣分很深,一定會再遇見的。”
......
桑小娥拉著麵前女孩兒的手,喜不自勝,她和溫小白相識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和關七的女兒,竟和她母親年輕時一個模樣,而且比起溫小白的驕傲,溫純更柔和內斂,彬彬有禮,她向兩位長輩斂袖鞠身道:“溫純見過方大俠、桑女俠。”
方歌吟笑道:“彆人叫一聲‘大俠’隻是虛話,我比你父親還年長一些,你喚我一聲‘伯伯’就是了。”
溫純從善如流:“是,有勞方伯伯和桑姨照顧了。”
桑小娥理了理溫純的鬢發,沒有提溫小白的事,隻笑吟吟道:“好孩子,不必如此多禮,之前我中毒,要不是你父親幫忙,險些送了性命,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該是我承你父親的情才是,你要是再和我客氣,就生疏了。這次返京咱們去看小看,順路同行,哪有什麼照顧不照顧的,你舟車勞累,先去落腳處歇一歇吧。”
溫純點頭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