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吟當然沒有拒絕溫純的請求。
因為關七和溫小白的緣故,他本就很照顧這個朋友的女兒,加上溫純本人冰雪聰明、溫婉懂事,十分討人喜歡。方歌吟夫妻倆並沒有子女,桑小娥把好友溫小白的女兒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哪有拒絕她的道理。
溫純離開後,桑小娥歎氣道:“純兒也是個可憐孩子,小白性子自我,這麼多年從未照顧過她,關七又有太多事要做,我看她和蘇家那孩子是有情分的,她不放心蘇夢枕身邊的人,擔心因為迷天盟的緣故,把金風細雨樓牽扯到他們和霹靂堂的恩怨裡,迷天盟在汴京勢力薄弱,她也沒有誰能依靠,你要多幫幫她,不要讓人為難她。”
方歌吟笑道:“七兄縱橫千軍,殺金國國主翻手之間,名噪天下,除了金人,誰這麼不長眼招惹他的女兒?”
桑小娥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興,我又何嘗不興奮?”
他們夫妻早就疏於江湖事,也就是邊防軍事還放不下,桑小娥前遭中毒也是因為方歌吟馳援邊界,她必須駐守於後,才被人趁虛而入,此事說來驚險,但桑小娥並不後悔,人生於天地間,總有些事是應當去做的。
若是不去做,她才真看不起他,也看不起自己了。
自從北方的戰事開啟,金國吞下遼國,又攻燕雲,金國攻城後手段十分殘忍,這些部落出身的金人在城中燒殺搶掠,擄走許多工匠和女子送到北方去,後來起了幾次暴動,完顏阿骨打才下令約束軍紀,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種情形依舊屢禁不止。
方歌吟聽說後皺眉許久,他這次入京,是承關七的人情,也是來金見義子的,他不欲方應看繼續和金國往來,提醒他要是繼續和金人聯係,以關七如今和金國的仇恨,他不會看在方歌吟的麵子上,放棄拔掉一個後方的不安定因素的。
方應看當著義父母的麵,當然是一萬個答應。
在方歌吟夫妻看來,方應看是十分乖巧的孩子,他年少時身體不好,武功總是不如同門師兄弟,桑小娥勸解他許多後,他才漸漸成長起來,可身體轉好後的方應看天份又太高了,方歌吟叫他“小看”,既是叫他小名,也是叫他不要小看天下人。
後來方應看受了挫折,確實收斂鋒芒,變得溫和低調起來,方歌吟夫妻對他是十分滿意的。
他也確實聰明,知道自己曾追求溫小白的事落在義父母眼裡,如今溫小白的女兒入京,自己對溫純的態度要謹慎些,還特地找二人坦白:“感情不是那麼容易遺忘的,但我知道,她們是不同的人。”
所以那一日他沒見到溫純,也不流連,直接抽身離去。
這次溫純上門,他也始終以禮相待,端的是風度翩翩。
被招待的溫純同樣柔情款款,小侯爺心裡怎麼想的,除了他自己沒誰知道,溫純的想法卻很直接。
“找個機會殺了他。”
溫純擦掉嘴邊的點心屑道:“他明知我家和方伯伯的交情,更知道我爹救過桑姨,依舊把手伸進迷天盟來,還和遼人、金人往來甚密,如今爹爹和金人撕破了臉,宋國依舊和金國有盟約在,他若被金人說動想搞些事情,宋國不會阻止他。”
“而且,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勢力滲透有多深,萬一有咱們也沒查出來的臥底呢?家業大了,總會被滲沙子進來的。”
溫大小姐吃著神通侯府上廚娘做的精致糕點,說著要殺送糕點之人的話,依舊言笑晏晏,顏鶴發忽覺大小姐真是把七聖爺談笑殺人的做派學了十成十。
“等方伯伯離開汴京吧。”溫純想了想,“畢竟是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他們夫妻又是重情之人,不要教他們為難。”
“也不要動刀兵,找個機會,給他下點藥,之前環叔不是研究出了些看起來像是疫病的毒嗎?”溫純微微眯起眼睛,“聽說他經常出入宮廷,最近爹爹那邊的動靜很大,再等江南亂起來,事情就多了,咱們嚇一嚇那位官家,讓他安分點。”
“既然要殺人了,那就把這件事做徹底,小侯爺身份尊貴,可利用的點有不少。”
溫純笑道:“方伯伯眼下還不會離開汴京,等他走,東南一定已經鬨起來了,打仗哪有不死人,死人多了就會有疫病,就說是南方帶過來的,最好是雷家的人。”
“如果被查出了端倪是毒、不是病的話。”
溫純回憶了一下:“六分半堂不是和溫家‘死字號’往來得多嗎,還有個叫溫趣的高手常駐,如果被查出端倪來了,就栽在他頭上好了。”
“也不要太刻意,就做成意外,畢竟六分半堂沒理由得罪‘有橋集團’,隻是研究毒物的人,總會出點不受控的意外。”
“正好又是雷家的人,和六分半堂有往來不是很正常?”
“隻是為了防止‘疫病’擴散,讓他見過六分半堂的人就‘病死’吧。”
“這些爾虞我詐的事,不要牽連到無辜的人。”
顏鶴發愣了一下,道:“是,咱們在南邊的人手多,做成這件事不難,隻是在汴京城裡,要不要知會——”
“不要了。”溫純搖頭,“既然說了切割清楚,那就切割清楚,咱們的事和彆人無關。”
——————
勢力和勢力之間還有切割清楚的餘地,但人和他的過去,是切割不掉的。
隻要事情做過,就會留下痕跡,不是在彆人的身上,就是在自己的身上。
殺人的人,在殺死彆人時,也會讓自己變成殺人者,會記得自己取走一個生命時的感受;救人者在挽救一條生命時,也會讓自己變成拯救者,他會記得一個將死的人在自己手下活過來時,自己的感受。
人行走在世界上,影響著身邊的一切,也在被環境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