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蒼穹和元十三限畢竟是絕頂高手,他們有自己的驕傲,不願和人同時出手圍攻偷襲,方應看卻是想要讓黑光上人先試試關七的武功。
沒料到,僅僅一個接手,黑光上人就已經陷入了絕境,再不出手,詹彆野就要喪命在關七手下,於是方應看抽出了手中的血河劍,雷媚也同時出劍,兩道森然的劍氣如霹靂雷電,劃破夜色。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噸,波如蘭者利!”炫麗的色彩伴隨著奇香妙音鋪散開來。
是驚濤書生吳其榮的活色生香掌,吳其榮最愛美人,他被雷媚招攬,正是愛慕雷媚的美麗風情,出手時也以“聲色”為意,動搖心存色相的人。
關七卻懶懶地抬眼看向這胖書生,張口道:“南無阿彌陀佛。”
口稱佛號,回報功德,心存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是以無色無相。
佛聲浩蕩回震,驅散令人心悸的溢彩,最是堂皇清正,吳其榮被這一聲震得心血沸騰,落後一步,方應看和雷媚的劍氣已經擊中目標,卻落了空。
明明關七就站在那裡,可他又不在那裡,隨著一聲佛號,他已遁入空明中,不在此岸,不在彼岸。
而後他的手掌便落在了黑光上人的天靈蓋上,將他徹底震散為一片黑煙。
關七道:“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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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細雨樓的人趕到甜水巷時,戚少商正在飲酒。
館中的樂妓抱著琵琶淒淒惻惻地彈唱著思念情郎的曲子,穿著輕紗舞衣的女子烏鬢如雲,膚若凝脂,吐氣如蘭,窈窕的身姿搖曳,風情萬種,令人見之意動,情思不絕。
一身白衣寥落的戚少商卻倚著窗望著簾外朦朧月色,聽著曲子,心中愁思無限。
他曾也是風流之人,在女色上毫無顧忌,沉溺溫柔鄉,以至於惹惱了戀人,剛毅如息紅淚不能容忍愛侶招花惹草,憤而離去建立起碎雲淵毀諾城,發誓再見到這負心之人,一定要他的性命。
可在戚少商潦倒落魄,朝不保夕地在江湖逃命時,那些曾經的紅顏知己沒有一個顧念舊情,反而是息紅淚為了他傾儘全力抗衡追兵,因為息紅淚相信他的為人,覺得他在大義上無所虧欠,哪怕不再是她的情郎,也是她曾愛慕的英雄。
這一路艱難坎坷,終於塵埃落定,戚少商心中發誓,從此隻有息紅淚一人,再也不會辜負她的情義,浪子回頭時,息紅淚卻不再回頭了,她選擇了苦守自己的赫連春水。
息紅淚是戚少商生平所見最美的人,她比水柔,比花嬌,像一場易碎的美夢,氣質那樣明媚縹緲,如黃昏雨後的彩虹不可捉摸,若說美人如畫,那她一定是一卷品賞不儘的天工妙筆。
但今日,即便她不美,戚少商也會愛她,她待他的情義,生死與共的經曆,早就超過了色相。
可佳人如今何在呢?
她如同一場自在飛花的清夢,隨著明月去天邊了,留下他摔回這凡塵一隅,卻尋不回往日的歡愉。
想到這裡,戚少商幾乎心痛起來,可他又不敢心痛,他該為息紅淚能有一個好歸宿而高興的,赫連春水確實比他好,隻要她喜歡,郝連春水就比他好得千倍萬倍。
金風細雨樓的副樓主又飲了一杯,報信的人就在此時走進來,一番陳述後,九現神龍放下酒杯,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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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其榮是一個絕不會讓人聯想到美人的書生,一個胖書生。
多指橫刀七發,笑看濤生雲滅。這指的是六位齊名的神秘高手,其中的“笑看”指方應看,而“濤生”正是驚濤書生吳其榮。
他擅長音律,極好美人歌舞,從各種美人美景中取“活色生香掌”的“色”、“音”、“香”而成極美,終成“□□功”,他以此為傲,覺得沒有人會不願意死在自己手中。
人都是靠感官認識世界的,怎麼會不愛美?怎麼會不願意沉溺在聲色中一睡不醒?
佛家的清淨之意根本不符合人的天性,隻要人活在世上,就無法斷絕欲望,所以才是“活色生香”。
關七伸出雙手夾住了身前的兩把劍,同時他也被這兩把劍牽製住了雙手,機會隻在刹那!
吳其榮口發柔聲,雙掌再攢,攝人心魂的豔色再度潑灑開來,聲聲天籟動人心弦,奇香脈脈銷魂蝕骨。
一時間壓過了佛號的餘韻。
關七盯著吳其榮,就像看到了什麼新奇的物什,又讚了一聲:“好。”
他沒有再催動佛功驅散這片色相,而是幽幽歎了三聲,第一聲歎流年似水、芳華刹那,第二聲歎情思渺渺、離人不歸,第三聲歎紅顏白骨,人琴俱亡。
有無限哀愁,無限悲苦,無限憾恨。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要如何留住這鏡中紅顏、樹上繁花?
不若拋舍此無用之身,葬於花前月下。
以《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中的攝魂法催動的魔音,取黑光上人的死境,催動愛美之人心底的愁思,魔意染入這片豔麗之色中,滲透進清脆的音節裡。
直麵這股蘊含著死氣的魔意,吳其榮驀然哀嚎,捂著耳朵撕心裂肺地叫喊起來,倒是把險些也陷進其中的方應看驚醒過來,嚇得他頓時背生冷汗,抽身後退。
元十三限皺眉看著嚎叫不止的吳其榮,想要去點他穴道,讓他昏睡過去,不要吵人。
可他才抬起手,吳其榮就自己兩掌拍在了頭顱兩側,七竅流血,麵露解脫之色倒了下去。
關七握著從方應看手裡奪下的血河劍,含笑道:“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