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迷天 35(1 / 2)

銀台宴罷,冰輪磧光。

風聲中傳來斷斷續續的笛聲,吹奏者顯然是個新手,氣息也不穩,時不時發出尖音來,嘲哳刺耳。

狄飛驚猜測這是隨軍家屬帶的孩子在吹笛,也隻有孩子在這個時候吵擾,不會被巡視的士兵打斷了,而且這氣的確短了些。

其實狄飛驚自己也不擅長這些需要氣息支撐的樂器,或者說,他並不擅長音律,他更習慣安靜。

或許是因為窘困的童年,或許是落下殘疾後沉寂的少年,讓他喜歡一人獨處,他不喜歡熱鬨,再盛大的宴會都會散場,再高的樓宇都會坍塌,再怎麼風華絕代的人,都會死去。

正是這樣清淨到近乎虛無的觀念,讓他如一片浮萍在江湖中漂浮著,直到他自己停下腳步,將這不安定的心魂寄托於一個堅定的存在。

若那是一處淤泥,他便腐朽埋葬其中,若那是一陣風,他便隨之扶搖而上,若那是一片雪花,他就無怨無悔地跟著一起落入這萬裡山河。

哪怕傾儘一身。

狄飛驚是個深沉的人,他常常聽旁人的傾訴,卻從不表露自己的心跡,他不需要彆人的理解,也不需要對方的回報。

他曾見過這江湖中千萬雙眼睛,裡麵藏著太多情緒和欲望,隻有一人的眼眸久經風霜雨雪,卻愈發清豔明徹。

把心寄存在那雙眼眸裡,他覺得很安定。

隻要她一直向前走,他就能一直相伴左右,這樣就已足夠。

像他這樣的人,於情之一字,越是清醒,越是癡絕。

在斷斷續續的笛聲中,狄飛驚的帳內越發孤冷寂寞,忽然一錚然琵琶聲響起,驚起西州城池外的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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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絳端詳著手裡的血河劍。

血河劍雖傳承自血河派,但真正名震江湖是在衛悲回的手中。

這位出身西域魔教的“黃河公子”以性情激烈,行事極端聞名,因師父歐陽獨之死,他率血河派入中原,與名門十二派交手,幾乎將其中三家屠戮一空,惹得中原各門各派圍攻血河派,當時的三奇四正齊齊出手不說,連蕭秋水都出麵了。

那是蕭秋水留在江湖中的最後一戰,他與衛悲回約戰黃河龍門之上,拚儘殺招三百六十往來,蕭秋水不能勝他,最終用出了“驚天一劍”,衛悲回氣力將儘,不能抵擋,失足落下龍門。

蕭秋水為此痛悔不已,遍尋對方不見,默然離去。

多年後,方歌吟同樣落入石窟,才找到了衛悲回的屍身,這位“震鑠古今,並世無二”的血河派掌門屍身不腐,留下傳承和絕筆後坐化,將一身功力存在體內,直到傳承後化為飛灰。

方歌吟正是繼承了他的武功絕學,後來更是從桑書雲和衛悲回的兩個師弟口中,漸漸知曉了這位未曾交集的師父生平隱衷。衛悲回身為魔道中人與整個中原江湖為敵,聲名狼藉,不願拖累佳人,故從未表白心意,親自送伊人回歸正道,而後獨自慨然赴死。

生平百戰,未嘗一敗,今朝絕路,亦無怨尤,此生雖無功業,然縱橫捭闔,自書悲歌,深宵彈劍,快哉快哉!

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勝雪。

不愧是與蕭秋水同列的血蹤萬裡衛悲回,這股絕世高手的寂寞囂狂之意至今猶在劍上。

顧絳歎道:“這把劍在你手中,當真是明珠暗投。”

方應看沒有去看自儘而亡的吳其榮,見識到關七如神似魔的武功後,他的渾身冰冷,心卻在燃燒,這就是他所渴求的,若是他有關七這樣的武功,何懼於天下庸碌之人?又何必再隱忍?如果他有這樣的武功,天下於他唾手可得!

通身華服,氣派華貴的方小侯爺咬著牙笑道:“血河劍,血河劍,本就該劍下血流成河。”

顧絳伸手在劍上輕彈,血河赤紅的劍身低吟,一縷愴然慷慨的劍意杳杳不絕。

“這把劍下殺過英雄,殺過梟雄,萬裡黃河,萬裡血河,傾倒天下。唯獨在你手裡,殺的都是老弱婦孺,縱然血流成河,何以稱雄?”

方歌吟叫這個義子“小看”,本意是要他放眼觀望天下人,可方應看從未真正聽從過他的教誨,改不了狹隘之氣。似方應看這樣“小器”之人,即便握著血河劍,也不過抓著一段不乾的血色,湧動不息的是他自己的貪婪欲望,怎麼可能得此劍上真意?

劍鳴聲震,如有狂人高聲悲歌,睥睨天下。

顧絳灌入劍氣,血河劍化作血色長虹,刺目的紅光自九霄奔騰而下。

滔滔劍氣無窮無儘,如大河萬裡西來,決出昆侖,洶湧咆哮,撞碎龍門!

麵對這樣的一劍,方應看大喝一聲,從袖中滑出一樣毛筆大小的物件,那也和毛筆一樣尖銳的前段寒光熠熠,透著血色。

方應看不能任由這一劍完全施展開,他的眼光畢竟是方歌吟培養起來的,知道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其“意境”就能殺人,尤其是絕頂高手的“氣場”、“意境”,一旦陷入其中,十死無生,他必須擊這條劍氣長河於半流。

所以他手中的兵刃隨風拉長,機竅展開,變成了一柄長槍!槍芒如血花,人身似流星,直取對手咽喉!

顧絳微微皺眉,他對這一招很熟悉,槍尖在前為“殺神槍”,豔尾在後為“豔神槍”,金烏騰飛,進退自如。

金國完顏氏的烏日神槍,在完顏阿骨打的手中有金烏吞日之勢,是戰場廝殺攻敵的絕招,大開大合中不失精妙狠毒,可這招落入方應看手中,隻剩下了“精妙狠毒”。

不似金烏,倒似黃蜂。

雖然時機抓得精準,可兩人修為天差地彆,縱然有雷媚助劍,還有他一群手下奮不顧身地為小侯爺賣命,但在這血河劍氣下依舊觸之即潰,不堪一擊。

長河直下,泥沙不留。

頓時那些願意為神通侯賣命的手下皆為劍氣所殺,雷媚見勢不妙,不敢硬拚,踩著一人的後背借力縱身,落在六合青龍等人的身後。

雷媚今日雖是關七的對手,可她這個人確實愛劍,曾有不少人讚雷媚的劍氣如長江,她也一直以此自得,可今日見此輝宏磅礴的劍氣,方知天地之大,一時神往。

她一收手,隻留下方應看如河中孤舟,隨時有傾覆之危。

終於,米有橋長歎一聲,從身後小太監的手裡接過長棍,他不能讓方應看死,方應看是“有橋集團”的首領,雖然他們這個實力叫做“有橋”,可米有橋一直知道,能夠出麵成就功名的人,從不是他這個公公。

方應看不能死,所以米有橋必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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