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迷天 40(完)(2 / 2)

顧絳坐在還剩一半腦袋的石獅子身上,緩緩理順體內的小周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歇一歇,看徽宗能拿他怎麼辦。

帶著一部分禁軍趕到的諸葛正我看著他,心中感慨萬千,又有些好笑,這位曠世高手、多年老友胸懷豁達,但有時候的確有點促狹氣,喜歡擠兌為難人。

諸葛正我排眾上前,遙遙拱手道:“關兄,你今夜已經大鬨了一場,官家在宮中聽說了這兒的情形,他並不想和你為難,隻想送關兄離開汴京城。”

在癡迷道學的徽宗眼裡,關七那一箭已經可以說是人間修行有成的“神人”了,他身邊那些國師、道長哪一個也沒有這種本事,他現在是真的不想和關七起衝突,反正關七手下的人也都是和金人過不去,沒有攻打過宋土,留著關七在,還能讓金人有所顧忌。

趙佶飛快地給自己找好了理由,轉身就想叫米有橋去叮囑諸葛正我不要得罪他。

結果一轉身,發現身邊的內監不是熟悉的老人,這才恍惚想起,米有橋去了神通侯府,被關七殺了。

趙佶歎氣道:“米有橋是有忠心的,也聰明伶俐,就是年紀大了,比年輕時更重感情,放不下和他交好的神通侯。”

“都是命數,罷了,你去也一樣,給諸葛正我遞個話,讓他把握分寸。”

“是。”跟在趙佶身邊的太監彎著腰,恭敬地應了,誰也看不清他低垂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反正諸葛正我見到他的時候,這位馬上就要頂替米有橋上位的公公笑得十分親和:“這是官家的意思。”

諸葛正我當然明白趙佶是什麼意思,也充分把他的想法傳達給關七了。

關七吐出一口氣來,有點有氣無力地道:“這天色,馬上就要下雨了,我千裡迢迢來此,趙官家卻要趕我淋雨離開,諸葛兄你看,我這一身狼狽,還把方兄的血河劍給毀了,連把傘都沒有,更不要說返回雲州的路費了。”

諸葛正我沉默了片刻,揮手讓人去取傘和銀兩來。

然而,還沒等取東西的人返回,一個小侍從就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他直奔前來傳令的公公和諸葛正我,尖銳的聲音在極度緊張下,越發刺耳:“公公!公公!官家遇刺了!”

諸葛正我霍然轉身,目露精光,肅然喝問道:“怎麼回事?!”

他一開口,那小侍從哆嗦了一下,冷靜了不少,被傳令內監死死抓著手臂,咽了一口口水,顫巍巍道:“公公您離宮不久,就有賊人入宮來行刺,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怎麼進來的,就聽到他說,他說——”

傳令內監追問:“說什麼?你快說!”

小侍從本來還有些猶豫,被一追問,不再顧忌,劈裡啪啦道:“那人說官家,官家殺兄弑母,迫走胞弟,殘害忠良,是,是篡位逆賊,他承先帝和向太後的遺願,有先太子遺詔在手,要殺逆賊以重振朝綱。”

言罷,小侍從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傳令內監也仿佛五雷轟頂,反倒是諸葛正我馬上意識到了刺客的身份,他澀聲問道:“那人,是不是,刺客長孫飛虹?”

未等小侍從開口,他便縱身向皇宮趕去。

禁軍本就是守衛皇宮大內的,眼下宮中生變,他們也跟著諸葛正我匆匆離去。

人來人往帶起陣陣風聲。

坐在石獅子上的關七伸手接住了一點落雨,感歎道:“果然下雨了,這個諸葛小花,跑這麼快,也不給我送把傘來。”

諸葛神侯顧不上給他送傘了,但有彆人給他送。

戚少商帶著楊無邪走到了他麵前,楊無邪走上前,恭敬地雙手遞上一把油紙傘:“關爺若不急著離開,不妨和我們去樓子裡換一身衣服,梳洗一下,讓樹大夫給您看一看傷勢。”

關七接過傘,揮了揮手:“不必了,哪那麼多講究,剛剛我隻是在糊弄他們罷了。”

戚少商歎道:“關七聖這是故意拖住諸葛神侯和那些禁軍,您知道淒涼王的動向?”

關七悠悠道:“我本也不知道,他襲殺崖餘,若不是諸葛,他就殺了我唯一的弟子,若是他本人出現在我麵前,我一定殺他,他怎麼會有那個臉和我再往來。”

他隻是剛剛在脫離天心時,往下瞥了一眼,發現了皇宮那邊的動向。

楊無邪笑道:“他沒有再和您聯係,但您適才一定是知道了宮中的境況。”

關七當然知道,他看到長孫飛虹趁著宮中空虛,直入深宮,和自己安插在皇宮中的人接上頭後,直奔趙佶所在之處,抽出牆上的天子劍,脅迫趙佶寫下“罪己詔”。

他沒有急著動手,甚至給了那些宮女太監和侍衛們求援的機會,自顧拖著趙佶往大殿去。

這些年,長孫飛虹沒有離開京城,他藏身牢中,苦思苦修,直到今日天變。

他要在趙氏列祖列宗的麵前,將趙佶在位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一陳述,當著趕到的文武官員麵前,殺了徽宗。

並在殺人後自刎。

實現了他當日對諸葛正我的許諾。

關七笑道:“我和長孫也是多年的朋友,我雖然說要殺他,但這不代表咱們過去的交情就不認了,何況他一生所求,就是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留千古之名。”

“我今夜已經見到了許多人的道,也成全了他們,何妨多成全一位昔日好友?”

“殿上刺君,以雪國恥,他所求之名,如何不可垂青史、銘世人?”

“臣能刺君,人可敵天。此道已證,亦他亦我。”

“求仁得仁,當無憾恨。”

關七從石獅子上起身,他的傷已經好了泰半,麵色平和道:“好一場淒涼風雨,教我如何能煞了風景?”

說完,他沒有再駐留,隻是看了看自己被劍氣所損的衣物,覺得也沒什麼遮擋的必要了,乾脆和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將撐起的傘放在了剛才坐的石獅子身上,遮住它的半個腦袋。

自己空著雙手,被發跣足、衣衫飄搖地走入了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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