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道魔 2(2 / 2)

“黑與白、陰與陽、男與女、晝與夜、道與魔,可以存為一體嗎?”

顧絳反問道:“你隻覺兩者不能並存,但世間一切從混沌中來,若沒有黑,何來白?沒有陰,何為陽?如果世間隻有黑夜,誰又會知道黑夜這個概念的存在?正是因為有了白晝,世間人才分辨出‘黑夜’;若沒有武帝扶持的‘正道’,又哪有被罷黜的百家成魔?”

“而黑白都屬於顏色,陰陽都源於自然,晝夜皆發於天色,道魔皆歸於大道,若覺得它們不可並存,是因為你站在被分割開的一部分裡,沒有站到更高的地方去看它的根源。”

那被蒙赤行派在他身邊的魔門高手一時訥訥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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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顧絳走出皇室的藏書庫時,已經回想起了自己在現代和笑傲江湖中的所有經曆,這十年來,他沒有再修行任何魔門功法,隻學蒙赤行的《藏密智能書》,受到精神的影響,他的容貌也有部分變得像東方不敗,尤其是唇形薄得鋒銳,不似童年時溫和。

跟在他身邊的人說少主心氣太高,想法天馬行空,隻怕落足不穩。

忽必烈卻覺得很好:“似小斑這樣的絕世之才,就該有少年天才的傲氣和銳意,他若是在這人間最富貴尊崇的環境中長大,還少年老成,那就是我和蒙師對他的偏愛不夠了。”

當著魔門高手和朝中親信的麵,忽必烈毫不避諱自己用心偏頗這一點。

此時距離傳鷹縱馬而去已經過了十八年,南宋也滅亡十四年了。顧絳看著寶座上流露老態的忽必烈,他這些年來征伐海島和東南諸國,戰事不順,可那始終在他眼底燃燒的野望沒有一日平息,哪怕他自己都感受到身體狀況不佳,蒙赤行親自來看過,坦言他壽數不久了,他也未有一絲改變。

曆史上的忽必烈活到了八十歲,作為一個久經戰場的蒙古皇帝,活到這個歲數已經十分長壽了,可看看從成吉思汗時代一直活到現在的蒙赤行,還有年華正好、少年意氣的龐斑,忽必烈又升起許多感慨。

“自我幼時,蒙師就是這副模樣,如今我將逝去,蒙師還是這副樣子。”忽必烈拍了拍扶手,歎道,“再看你漸漸長大,倒教人不能不感歎時光流逝,人終有一死。”

顧絳回道:“汗王若願意放下雜務,一心在師父身邊習武,繼承他的本事,也可以活上一兩百歲。”

忽必烈道:“那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我生來就是要策馬揚鞭的,隻有在征途上不斷拓寬前路,我才會覺得高興。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就要去征服它,哪怕是高山,哪怕是大海!即便給我一兩百歲的壽元,我也不會停歇,隻要我還能騎馬,我就向前,到太陽落下的地方去,到天的儘頭去!”

“如此欲壑難填,權心熾烈,窮兵黷武,使萬民煎熬,百姓勞苦,士兵喪命,鞭笞天下。”

這位蒙元的掌權者興致勃勃地問道:“聽說你認為魔門的不少支脈高手隻能算‘外魔’,無論是武道還是品性,都隻是三流人物,不能算‘真魔’,那麼在你看來,身為蒙師的弟子、蒙元的皇帝,我這樣的人,算是真魔嗎?”

顧絳並不為他滔天的氣勢所動,隻淡然道:“汗王非以武道,而以人君問我,我卻不是人君,故而我的評判不足以為據。”

忽必烈摸了摸胡子,道:“那要看天下人怎麼說嗎?他們有的人說我推行漢學,建立起漢人一樣的製度,退牧還耕,是一個好皇帝,也有正道中人叫我‘魔皇’,認為我出身魔門,惹起戰火,覆滅諸國,塗炭生靈,十惡不赦。”

顧絳反問道:“那大汗覺得呢?”

忽必烈沉思了片刻,緩緩道:“我覺得都無所謂。”

顧絳沒有說什麼,隻是靜靜看著這位元世祖、薛禪汗,也不必他再說什麼,忽必烈大笑起來。

他開懷道:“這一次見你,讓我想起在藏地時,巴師八代表藏地來見我的往事。那時我不耐佛家之說,本不欲見他,還是察必勸我不要忽視這位藏地活佛,說他十六歲麵見成吉思汗,獲封藏地之王,必有過人之處。”

察必是忽必烈的妻子,他的第一任皇後,是個溫和賢能的美人,他們二人少年夫妻,忽必烈的性情固執,隻有察必能勸動他,這位特薛禪的孫女外柔內剛、聰慧機敏,堪稱忽必烈的左膀右臂。

“既然察必開了口,我便去見了巴師八,沒想到這位深居藏地佛宮內的上師竟然是一位能與蒙師相比的高手。”

後忽必烈將巴師八奉為“蒙古國師”,成為蒙元三大高手之一,驚雁宮之戰,巴師八就是為了藏地的平靜才會出麵與蒙赤行、思漢飛一起對付來襲的南宋高手。

忽必烈回想起那一日身披紅衣的喇嘛言談間玄妙的意韻,和如今靜坐在他麵前的龐斑類似,笑道:“十年鑽研,你雖年少卻已經深得道家精髓了,想來成吉思汗第一次見到十六歲的國師時,一如今日我見到你。”

顧絳聽蒙赤行提過巴師八,這位精神修法上的絕代大宗師,自驚雁宮外與傳鷹一戰後,巴師八便回到了藏地閉關,就此圓寂了:“可惜我未能得見國師的風采,向他請教《變天擊地精神大、法》。”

忽必烈歎道:“我也未曾想到,以國師的修為,那一日送彆,竟成了最後一麵。”

提到巴師八,忽必烈不能不想起自己的嫡長子真金,那是他和察必的兒子,自幼飽受漢學熏陶,忽必烈讓他拜巴師八為師,國師離開時,真金一路將這位恩師送到了藏地。

那是他最看重的孩子,一直作為自己的繼承人教導,兼修儒佛道三家,性子和他的母親一樣溫柔寬容,卻被推著陷入正魔之爭中。這些人裡有正道的漢學推行者,也有魔門彆支的奪權者,他們趁著思漢飛戰死、巴師八返回藏地、蒙赤行閉關,想要刺殺忽必烈,推真金繼位,一貫溫和的真金卻拒絕了皇位的誘惑,堅定地站在父親這邊,在那場大戰中受了重傷。

事情平息後,忽必烈憤怒地殺死了涉事其中的正魔兩派官員,依舊不能抵消他的喪子之痛。

忽必烈正是從那時起開始流露老態,今日看著已經少年形容的龐斑,他忽然驚覺,從察必離開他後,皇叔戰死長街,巴師八在布達拉宮圓寂。

真金也去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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