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四十九幅浮雕圖,並正麵石壁上的十個大字精要,就是這個世界最神秘的武功絕學《戰神圖錄》,它之所以從未麵世,皆因為它本非一卷書冊,而是一組石刻圖。
顧絳沒有急著去看每一幅圖上的內容,而是往正中的石壁走去,走近之後,就見牆邊有兩具屍身,其中一具已經腐朽,另一具雖然衣衫朽化,身體依舊完整如生時。
這是一個高大威嚴的男子,麵帶安詳恬靜的微笑,顧絳雖沒有見過他,但卻對他無比的熟悉,因為此人的神情狀態,和蒙赤行成道之時全然一致,甚至連身軀都一樣堅硬。
顧絳垂眸,但見此人手邊留有一行古樸的行書,寫的是“廣成子證破碎金剛於此”。
廣成子,黃帝之師,道家之祖。
原來這樣留下身體金剛不壞、精神飛升坐化的境界叫做“破碎金剛”麼。
若此地是廣成子的成道之機,那戰神殿存世的時間還要在黃帝之前,黃帝隻是得到了戰神殿中的際遇才流傳下種種傳說,如此說來,此地所指的“戰神”也不是與黃帝爭天下的蚩尤了。
那這殿宇來自何處?難道真是從天外世界、仙門之後而來?
“戰神”自九天之上而下,與紅日一戰後,返回了九天之上?
顧絳沒有動廣成子的金剛遺蛻,轉而看向另一具屍體,他做宋人男子裝扮,看衣物腐朽的程度,應該有幾十年了,應該是傳鷹那個時間之前進入驚雁宮底的,未能與傳鷹一樣離開。
傳鷹應該收拾過他的遺體,將他平放在一旁,以衣物遮蔽,這裡到處都是岩石,連湖心島都是石質的,確實無處埋葬屍首,在此化為白骨也是無奈。
顧絳從正中石壁,以河圖洛書之理,左旋向右走,果然《戰神圖錄》便是以此順序排列的,這證明整座驚雁宮、戰神殿多半都以此理排布,顧絳心中一算,便推測出此間方位的生門在東南巽位,雖是風口,卻從水行,應該是湖下有出口。
心中有數後,顧絳便專心研究起牆壁上的浮雕。
《戰神圖錄》不愧是道魔兩家的功法源頭,其內容極為深奧,許多似是而非的地方,不同的人能得出不同的理解,可《戰神圖錄》不是《太玄經》,光看圖看不出武功招式,必須靠本人的智慧底蘊來參悟。
顧絳從中發現了不少魔門功法的源頭,他猜那輪血紅的火球,極有可能就是初代魔門聖主“魔種”的靈感來源。
其中的“先天”、“胎息”等等說法,又和道家息息相通,他對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的武功不了解,但想來也脫不出此間範疇。
果然,所謂的正魔不兩立,不過是立足於正、魔其中一邊後作出的判斷,這個世界的佛道正門和魔門根本就是同源而生的。
這個結論頗有幾分荒謬感,隻怕如今兩派的任何人都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顧絳無所謂那些人的想法,自己將三教所學和浮雕中的道理相映證,再加以學習歸納,累了就走出戰神殿,和魔龍一起去尋能吃的野果,休息夠了,就返回殿中繼續參悟。
不知不覺間,他原本枯朽削瘦的身軀生出了血肉,麵容也有了改變,雙眉淡淡如遠山,襯得人也孤冷,神似邀月;雙眼清俊深沉,瞳孔深處還有一輪淺色的瞳光,和關七極為相像。
相由心生,他的心已補足,麵相也隨之圓滿渾然,是天人之相。
可即便再度登入天人之境,顧絳也拿《戰神圖錄》的最後一幅浮雕沒有辦法。
第四十九幅浮雕上,刻著“戰神”騎魔龍自人間登入九重天的景象,整幅圖和第一幅完全相反,除此之外,隻有“破碎虛空”四字注解。
除了得知戰神圖錄的最後一重境界叫做“破碎虛空”,多半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飛升”外,這能看出什麼來呢?
索性他是個能堅持,也能放棄的人,既然對著浮雕枯坐看不出什麼東西來,那就該返回地麵,另找突破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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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絳以胎息之法潛入湖下,穿過瀑布激流,隨著暗流進入石壁中的地穴水道,這條水道極長,也隻有到了天人之境的人才能屏息離開,否則必須借助外力才能安全穿過狹窄的地下石洞,想來那困死在地宮中的白骨就是因此未能離開。
湍湍流水中,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魚,追逐著流水。人在被母親孕育時,也不會淹死在羊水中,進入胎息狀態的人當然也不會在水中窒息,他能直接從身周的水中汲取力量,魔種運轉在水中攪動出漩渦,推著顧絳離開地下,泡進了山間河溪裡。
顧絳躍出河底,落在了河岸邊,長呼一口氣,將胎息時滯留在胸口的濁氣吐出,全身一陣脆響,甚至有玉石質地的外殼剝落下來,這是他汲取水中力量時,被道心和魔種同時打磨排出體外的雜質,因為智能書的緣故,他如今內外如玉石,這些雜質也就像是石殼一般。
也虧了這些石殼,讓他不至於在穿越激流時碰撞上岩石壁,撞傷還好說,主要是其後的地火灼人得很,一不小心就會燒傷。
在冰冷的暗流中被灼傷,聽起來像是逗人玩的笑話,但確實是他穿越河道時最大的困擾。
顧絳理了理自己已經長到膝蓋的長發,因為水流太急,他的發帶被衝走了,便折了一根樹枝做發簪綰起道髻,本就破損的外袍更是被水流扯得東破一塊、西缺一片的,就他現在的模樣,臉一抹,就可以自然地加入乞丐行列了。
若他還是齊乘雲時,說不準就順勢去做一陣子乞丐,可他現在還有事要做,如今距離他進入驚雁宮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既然回到地麵上,武功上也需要打磨沉澱,那他還是先返回大都,去看一眼哈日珠,順帶翻翻師父留下的書冊,在見過《戰神圖錄》後,再回顧魔門之法,應該能有不少新的心得。
主意一定,他就動身下山,運功蒸乾了自己身上的水後,現在還是白天,無法觀星尋路,他隻能根據身邊的樹木長勢辨彆出方向,再從風聲和河流流向中找出此地的地脈走向,最終得知從哪裡走可以下山。
嗯,通讀河圖洛書最大的好處,應該是從此以後,他一個人無論去哪兒都不用擔心迷路了。
出了南部重山,顧絳在山外路邊找到了一個茶棚,南方暑氣重,所以這裡的茶棚和北方的酒肆一樣常見。
顧絳現在身無分文,隻有一顆照明的夜明珠,可把夜明珠這樣的珍寶給路邊茶棚的老板,多半要給人家惹來麻煩,聰明的人也不敢收,所以顧絳並不打算坐下來喝茶,隻想找老板問一問路。
可他走到老板身邊,還未開口,便聽到身後一年輕人招呼他道:“那邋遢道人,你到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