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道魔 13(2 / 2)

明玉看著一時失語的少年,語氣溫和:“天人之道,是人向天求索的過程,可‘人’終究不會走到‘天’那邊,我們向至理前行的過程——‘求’的過程,才是‘人’踐行的道。”

“道路的道。”

“行一日,一日堅,饑則吃飯困則眠。順為凡,逆為仙,隻在中間顛倒顛。玄中妙,妙中玄,無窮造化在其間。無根樹,花正圓,會合先天了大還。”

“何必為求索的艱難痛苦而掙紮不安呢?這份痛苦,在紅塵中顛倒來去,不正是你的修行嗎?”

“所以我說,這裡本就是一片清靜地。”

平陽子啞聲開口:“這是,太極之理?以柔勝剛,用接受代替否定,從對立的陰陽中,見合一的道途?”

明玉沒有說這是對是錯,隻是道:“我期望著,期望有朝一日,這片心境中能落下無邊大雨,卻不是為了熄滅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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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氣旋中努力掙紮的平陽子忽然停下了動作,他站在了氣旋中央,腳下用力,不動如山。

氣旋未曾消失,它依舊在那裡,但陷入其中的人不會再被它動搖。

明玉收招後退,平陽子也睜開了眼,他依舊氣質冷肅,劍意無情,可眼底多了跳動的焰色,周身氣場從一開始的分裂拉扯,變得渾然。

平陽子向明玉行了一個晚輩的道禮,沉聲道:“多謝真人指點。”

明玉坦然受了這一禮,道:“我也要謝道長,讓我見到了人心向道之堅,我隻能說一兩句話,可接下來的路,還要靠道長自己走。”

平陽子頷首,收劍回鞘,人也回到了人群中。

有完全沒看懂的小道士,大著膽子湊到平陽身邊,小聲問道:“師伯,你的道,問到了嗎?”

他怎麼就看到那明玉道長把他師伯打了?

平陽子的師兄也是清冷端方的一位全真道人,他淡淡道:“這位明玉真人道心外放,如此純粹沉靜,你卻什麼都沒感受到,回去得加課業了。”

平陽子看著被自家師父無情打磨的小弟子,明明喪氣得很,還是望著平陽子,求一個答案,他忽的一笑:“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我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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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武當大會後,張三豐和明玉的聲名傳遍了道門,漸漸向整個江湖中去。

在魔門勢大的如今,白道各派隻有抱團求存,彼此援助,雖然人多了,依舊免不了勾心鬥角,但整體的風氣還算可以,在魔門的重壓下,依舊能保持自身立場的,無論為什麼,至少是堅定之人。

聽聞了明玉真人的威名,慕名而來的人不少,連魔門都派人來挑釁過幾回,但魔門的高手剛被龐斑刮了一層皮,有本事的個個都緊著精神,害怕不知去向的魔師突然給他們來個突襲,沒心情找正派的麻煩,武當派自己就解決了這些瑣事。

不過在給明玉引見一些正道之人時,他們還是提到了龐斑。

書香世家的向鶴飛端著武當的鬆針茶,提起魔師,儒雅的臉上流露出些許驚懼之色:“這位魔門的第一高手,殺鍾仲遊隻用了不到十招,據說他是數百年來,魔門又一個練成至高心法的人,魔門中也有一些人因為他的功法,不叫他魔師,而是喚他‘邪帝’。”

魔門曾有兩道六派,其中勢力最大的是陰癸派,武功最高的卻是邪極宗,他們掌握著《天魔策》中最重要的《道心種魔大/法》,曆代邪極宗的宗主修行此道,縱橫天下,被尊稱為“邪帝”。

自武周時代,女皇收繳《天魔策》後,魔門失去根本大/法,邪極宗也消失了,再沒有“邪帝”出現。

向鶴飛憂心忡忡道:“龐斑是蒙赤行的關門弟子,據說他在世時曾說過,龐斑是唯一可能超越他的人,如今看來,真是魔焰滔天,他出入宮廷,肆意殺人,還給魔門立下了二十年一會的規矩,讓那些魔頭都為之顫顫,說他天性殘忍,冷漠無情,唯獨好武,為求至高境界,先殺鍾仲遊,後殺少林方丈,黑白兩道的第一高手都喪命他手。”

說到這裡,他看向了明玉道人,見她神情平靜,緩了緩,放柔聲調道:“明玉道長如今名滿江湖,世人都說道長境界高絕,武功超群,有天人之相,就怕那魔師會聞名而來。”

明玉不激動,也不畏懼,心如止水,甚至有點想笑,道:“多謝您提醒。”

向鶴飛倒是有點激動,急聲道:“道長沒有和魔門之人打過交道,不知道他們的殘忍狡詐之處。昔年驚雁宮一役,正道高手損傷極大,至今未能恢複元氣,明玉道長天資縱橫,是道門未來能掌庭之人,但畢竟慈心善性,麵對魔門妖人,萬萬不可大意,得多加小心才是。”

武當三老前些日子有所心得後都閉關清修去了,明玉又是不喜歡熱鬨的性子,所以陪在她身邊的隻有一個小道童,還未起道號,但天資聰穎,武當如今的掌門便讓他跟在明玉身邊跑腿,客人來了,他也幫著端茶倒水。

這段日子,他在明玉身邊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尤其是那些見到明玉容貌就熱切得很的,他有些煩這些人。

對道門的人來說,見明玉真人便覺得舒心自在,見道途寬廣,仙人在前,武當派上上下下都很尊重她;可山下的人來了,見到的隻有明玉道長的容貌美麗,用俗世中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看她,這倒也罷了,畢竟明玉道長說這是人的天性。

明玉還打趣了一句,說:“儒家孔子曾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儒家聖人都這樣說,可見這是再常見不過的。”

可他們因為愛慕容色,追逐聲名而再三打擾明玉,小道童就覺得他們多少有些討人嫌了,所以這些天故意把他們的茶都泡得極苦。

這會兒,見向鶴飛在明玉麵前大呼小叫的,他甚至有點想在茶裡放黃連。

也好給這些人去去燥氣,免得心火亢盛。

明玉不是孩子了,透過向鶴飛的言語態度,她看到的是白道中人在絕戒死後,內心的不安、恐懼,隨著元朝的統治階層越發糜爛,越來越多的人心懷不滿,人不滿,就要反抗,可魔師的存在如同一座大山壓在他們頭上。

魔師本人畫了一張芙蓉麵,端坐在道門第一大派中,耐心地聽著對方例數魔門做下的種種惡事,以證明龐斑這位魔門第一高手的可怕。

等向鶴飛說完一段後,停下喝了一口茶,苦得麵色一僵,緊緊抿著嘴,不讓自己吐出來,失了禮,明玉道人才又開口道:“不必如此憂心,該來的,總會來,他若真來找我,那我就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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