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道魔 15(1 / 2)

龐斑站在蒙赤行舊日的府邸中,他沒有急著去見哈日珠,而是仔仔細細地把這裡看了一遍。

他已經十七年沒有回來了,十七年,足夠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長成少年,也讓一個還不那麼年邁的人走向垂暮。

這處宅子也老了,雖然住在這裡的人有時時注意打掃維護,可它比起龐斑年少記憶中的樣子,還是變了不少。

四季的氣候變化和風霜雨雪讓木質的柱子變得斑駁,用來裝點環境的植株總有熬不過寒冷、疾病和蟲害的,就連鋪地的石板都被磨損。

他跨過自己多年前離開時所跨的門檻,推開年少時常常半夜推開的院門,望向幼時自己曾跟著師父整日注視的一草一木。

龐斑對這一世的經曆和感情是不一樣的,他在這裡真正像個早慧的孩子一樣長大,蒙赤行和哈日珠的愛護彌補了他童年的缺位,讓他無憂無慮、隨心自在地生長。

白玉鐲的存在隱隱應證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本就源自這個世界,某個春秋時從此飛升的人離開後,可能真的去到過自己出生的世界,在那裡留下血脈,所以他才能帶著白玉鐲回到這裡,就像鷹緣帶著鷹刀再度返回塵世。

而他們跋涉千山萬水歸來的錨點,就是《戰神圖錄》。

這裡是一切的起點,也是旅途的終點。

而今日之後,他將再次獨自漂泊。

大都的天陰雲密布,風中帶來蕭寒的氣息,這風從更北的地方吹來,不知是否路過陰山下的那片原野,帶來哈日珠故鄉的歌聲。

宅子裡的仆人都不在,龐斑也不需要他們引路,徑自沿著回廊走向唯一有人的地方——蒙赤行的房間。

旁人很難想象,蒙元帝師蒙赤行所住的地方其實很簡樸,他晚年時不喜歡那些沒有生命的金銀珠寶,所以屋子裡的裝飾都是些生命力旺盛的花草,生命力旺盛意味著它們都很好養活,所以常見,不珍貴。

長發斑白的女子靠在椅背上,望著蒙赤行窗前的花,她穿著一件漂亮的蒙古長裙,精致的繡花環繞著她,仿佛她也是花叢中的一朵——一朵即將凋謝的鮮花。

她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像是在回憶過去,又像是在等待歸來的人。

龐斑走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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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日珠轉頭看向門口,陰沉的天色中,十餘年未曾歸家的男子容顏絲毫未改,他的樣貌似乎在十七年前歸來時就定了型,一張帶著女相的臉俊美得不可思議,該是長生天鐘愛,才造就這樣的人,讓他才貌絕倫、世無其二。

早在半個月前,哈日珠就得到了龐斑現身的消息,知道他在黃山遇上了道門的明玉真人,大概是見獵心喜,和對方交手後雙雙負傷,眼下明玉不知到何處療傷去了,龐斑卻在暴露行蹤後乾脆不再隱藏,一路往大都來。

知道他要來大都,哈日珠就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所以她乾脆放棄了繼續醫治。

從十七年前那番對話後,她就知道,若非自己死的那天,她的小主人不會再來看她了,因為這是她自己向他要的,走自己的路。

歲月的痕跡留在了哈日珠曾經光滑溫軟的臉上,蒙古部落數一數二的美人老去時依舊是美麗的,她用溫柔慈愛的目光注視著比她更高大的男子,這一次,她沒有辦法站起來去握住他的手,觀察他一路風塵仆仆,雙手是否發冷,需不需要添加衣物了。

其實她也知道,以龐斑的武功修為,他早就不需要額外添衣保暖了,他也早就不需要自己來照顧了,他是如今天下第一的高手,就像主人希望的那樣。

主人,主人若是知道,他一定會很高興吧。

他一定會知道的,小主人說過,他是得道破碎而去,他的精神意識還在某個地方,他會像長生天一樣,久久凝望著他們。

主人......

龐斑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她乾枯的頭發,輕聲問道:“怎麼沒有梳頭?”

哈日珠恍惚回神,笑道:“哎呀,我都忘了,這幾天我總是丟三落四的,連這個都忘了。”

龐斑沒有說什麼,隻是拿起了昔日哈日珠幫蒙赤行梳頭的梳子,替她梳理起了長發,他的動作輕柔熟練。

哈日珠有些驚訝地問道:“哎呀,你什麼時候學會給女孩子梳頭了?”

龐斑回道:“看看就會了,這又不是什麼難事。”

哈日珠道:“誰說不難?我當初可是跟著姑姑學了很久呢,也就是你們這樣的人,什麼事到了你們手裡,都會變得很簡單,我到底是愚笨了些。”

龐斑沒有反駁她說,世上還有更多的人茫茫然過著每一天,連哈日珠的際遇都沒有,他知道哈日珠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人來告訴她,她有多幸運,她隻是在向龐斑傾述而已。

所以,他隻要聽著就好。

哈日珠打開了話匣子,說起自己當初來到蒙赤行身邊時有多少要學的東西,她當初也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姑娘,因為美貌,部族中的人都捧著她,可她卻被貢獻給了蒙古帝師,也是因為她的美貌。

蒙赤行對女色並不上心,哪怕是屈指一數的美人,他也隻是讓她做侍從做的事,但他見了哈日珠一麵,隻這一麵,哈日珠便心甘情願做起了這些瑣事,並樣樣爭先,就為了去到他身邊。

少女時情竇初開,仰慕英雄的女孩心裡甚至還未能分辨出,蒙赤行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他在蒙古的地位甚至在諸位汗王之上,他以世間無雙的武力得到世間絕頂的權利,要走到他身邊,都是一條艱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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