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道魔 21(2 / 2)

大雪中,一身黑衣的男子憑空而起,就像傳說中居於神山的仙人,無需背生雙翼,便能禦風而行,舉手投足間已然超越了空間的變化,眨眼就穿過了皚皚風雪,向著那萬山簇擁、淩絕高邈的山峰一再拔升。

顧絳將輕功的速度提到了極致,他能聽到身邊萬物的波動都被這種速度撕扯得變了頻率,發出怪異的聲響,它們被迫脫離了一貫的規律,跟著他的腳步行動。

在他心境中展開的九州山河,正緩緩將他踏過的雪原群山納入其中,漫天星鬥圍繞著圓月,幾乎抬手可即。

雲在山下,天在山中。

在最高的山峰上,天地的界限都模糊了。

顧絳的身體隨著功力運轉,已經變得盈透如玉、冰冷如雪,幾乎和雪山融為一體。他長呼了一口氣,將所有外放的力量瞬間收攏,於是那股異響也平息了下來。

他滿意地看了看天,這是個足夠高,也足夠清淨的地方,在這裡閉關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當遠處的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的時候,顧絳坐在了雪山封頂,雙腿盤起,雙手落在膝上,隨著雙目合起,所有身外之景都被關在了視線之外。

一片黑暗中,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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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人能說清這段時間,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也或許,本就什麼都沒有。

他向著自己意識的深處下沉,卻好像在意識中不斷登高,天地、清濁、上下的區分不再,向內也可能是向外,死路也可以是生路。

他腦海中第一個回想起的,是在驚雁宮中推衍《河圖洛書》時,自己曾徹底陷入死境這一點,死而複生,逆轉陰陽,這是他徹底踏入大道的起點。

然後是蒙赤行破碎金剛時的草原,他看著師父漸漸入滅,精神飛散在天地間。

再向前,他在汴京城中打破了天命的限製,第一次自己選擇何時死,又何時生。

在夜晚的大江上,他望著天上明月,參透了逍遙子所留的道意,鑄下道基。

更久遠的時候,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死,在關外見到了凝聚魔教教主一生修為的神魔一刀。

甚至是他第一次進入武俠的世界,踏遍山水,尋訪前人遺留,選擇了《葵花寶典》。

還有,還有。

他的思緒漸漸模糊了。

......

顧絳在一片喧嘩中忽然睜開眼,入目是一片繁花盛景,小園暖風中,他垂眸發覺自己穿著一身戲服,還是旦角的戲服。

在他身後,抱著琴的女孩笑道:“叔叔,你今天演得真好,要不是說了您是票友來玩的,台下的觀眾隻怕要以為您是哪位大師的親傳呢。”

顧絳回頭看了說話的女孩一眼,一邊給自己卸下行頭,一邊笑問道:“興趣罷了,倒是你,你想讀民樂,你爸爸同意了嗎?”

女孩努了努嘴:“叔叔,你幫我和爸爸說說情吧,像他那樣成天為了擴張生意規模,天南地北地飛來飛去,連家都難得回,這樣的生活,我不想去過,對我來說彈彈琴,以後做個音樂老師,寒暑假時還能出去遊山玩水,有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顧絳點頭:“人各有所求,你有想要過的生活,這很好。你父親其實一直對這些年來的照顧不到你很內疚,他隻有你一個女兒,總是疼愛不舍的,你好好和他說,他本性豁達,總會接受。”

說到這裡,他還瞥了一眼等在遠處,壓著帽子、抱著花,顯然是想要給人一個驚喜的男孩,心中好笑:“還有你喜歡的男孩子也一樣。”

女孩咬著嘴唇,羞怯了一下,又笑了起來:“您果然發現啦,也是,自從他老師出事,就轉到了同門的另一位老教授那兒了,您和風老先生也算是朋友。”

顧絳想了想說:“也算是吧,我和他交流不多,但信得過他的為人,能讓他青眼相看,那孩子的品性如何,我也就有數了,想來是個放得開又放不開的人。”

女孩抱緊了懷裡的琴,低聲道:“顧叔叔,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訴我爸爸?我和他的事,現在還沒定呢,我還是有些拿不定他的心思,所以,我想再等一等,不想通過長輩逼他作出什麼承諾。”

顧絳自無不可:“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心裡拿準了尺度就好。”

“走吧,盈盈,該回去了。”

他們回去的路上還遇見了幾個朋友,都是來給他捧場的,手裡還拿著酒杯的男人笑意如春風,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學生,還有那學生的養兄弟,兩個孩子身邊都帶著女伴,倒是身為老師的某人自己是獨自溜出來的。

顧絳看著他手裡的酒杯搖頭道:“你回去,孫夫人還是會聞到一股酒味的。”

端著酒杯的男人笑道:“想來這一點,在她知道我要來時,心裡就有準備了,這是我們倆的一點默契。”

顧絳則表示:“希望今年學校體檢出來的時候,你還能這麼樂觀。”

對方沉默了一瞬,便轉變了話題:“你大哥、家人近來還好嗎?”

顧絳沒和他計較這生硬的轉折,也無視了他身後表情怪異的情侶:“我們家的人,你是知道的,父母和朋友在國外遊玩,兄姐成天遊蕩在海上,大哥更是居無定所,但逢年過節時總會重聚的。”

“好,等他回來,一定要記得來我家做客。”

跟在顧絳身後的女孩跟著男朋友離開了,顧絳看著那個男孩接過她手裡的東西,神采飛揚地讚美著她的琴藝,有點期待女孩的父親回來後的情形了。

他獨自走出戲園,準備回到研究所去,趁著有靈感,去做完最後的一點嘗試。

路上他還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的女子說給他寄了東西來,讓他注意查收,背景音裡,還有她丈夫的問好聲、女兒的笑聲。

顧絳掛了電話,難免想起這孩子的父母,作為他同一個老師帶出來的師弟妹,這兩人當初談了很久才決定結婚,結果結婚後不久,就又離了,留下女兒獨自在保姆的照顧下長大,生在破碎家庭的女孩,現在也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等顧絳走到了戲園外,一輛眼熟的轎車開過來,停在了他的麵前,車窗後露出一張笑臉來,女孩揮手向他示意,顧絳愣了一下,笑著叫了對方的名字:“阿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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