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躍和黎小軍、吳二蛋你接我一句我攆你一句把話說到這會兒,宋衛東還是處於懵愣狀態中。緊張倒是不緊張了,就是還沒緩過勁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腦震蕩了還是做夢了。
他仔細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錢躍戴著羊剪絨皮帽,穿著一身國防綠軍裝,手裡拎著一根彈簧鎖。身上的軍裝有點大,帶墊肩的肩膀頭還撐不大起來,不用琢磨都知道不是他自己的衣服。但料子是半新的,看起來仍然倍精神。黎小軍則跟他差不多的裝束,外麵還十分有範兒地披了件馬褲呢軍大衣,腳上穿著白邊黑麵懶漢鞋,呲口的地方能看到下麵的灰襪子,他兩邊耳朵招風,被羊剪絨皮帽壓得打了折,看起來怪難受。最後靠邊站的吳二蛋就普通一點,麻布褂子舊氈帽,麵上常年掛著懵傻的表情。三人都背著軍綠色挎包,也不用琢磨,書包裡裝的絕對不是書,大差不差半包磚頭。
宋衛東心裡犯嘀咕,把三人周身細細看一遍,便滯愣愣地伸手摸上了黎小軍的臉蛋,然後掐起他臉蛋上的肉使足勁擰了一把。掐得黎小軍“哎喲”一聲叫,捂著臉往後退一步,開始擰眉衝他嚷嚷,“宋衛東,你丫掐老子臉乾什麼?!”不知道自己手勁有多大嗎!
宋衛東沒說話,手也沒縮回來,把黎小軍被帽子壓壓趴地招風耳給扒拉平,嚇得馮小軍把頭往後又躲一躲。黎小軍黑瘦,其實掐起來沒什麼肉感,他應該掐吳二蛋的。吳二蛋又白又胖,手感肯定不一樣。
想到這,宋衛東又幽幽地把手伸去吳二蛋臉上,掐起一把肉就擰了下去,也把吳二蛋掐得齜牙咧嘴地叫。掐完了他鬆開手,吳二蛋粉白的臉蛋上登時出現一道紅痕,然後他轉頭看向錢躍,嘴裡嘀咕:“應該就是做夢了……”
錢躍怕他再掐他的臉,先抬手捂住臉往後退了兩步,看著神神叨叨的宋衛東問:“東哥,你乾什麼呢?你不是一直說你練過鐵頭功嗎?怎麼,這一板兒磚就把你拍傻了?你要是真傻了,以後可彆再吹牛逼說自己是練家子!”
宋衛東可真不是吹牛逼,年輕的時候一個人打十幾個人他都不帶慌的。他年輕時候的理想就是做小混蛋那樣的人,叱吒北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他從小就練,劈磚頭舉磨盤學摔跤,練這些不為彆的,就為打架厲害,不受人欺負。
一想起年輕的時候就萬分感慨,所以宋衛東這會兒跟錢躍、黎小軍和吳二蛋壓根兒就不是處在一個世界裡,也沒認真聽他們說什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思維裡,先是被這情形嚇住了,現在是看到哥幾個就站在自己麵前,還是他們在一起混時候的模樣,高興!
高興了,他便上去挨個把錢躍、黎小軍和吳二蛋抱了一遍,弄得三個人越發懵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彆的解釋,一定是腦袋挨了磚頭,被人拍傻了。
宋衛東抱完了錢躍三個,吸吸鼻子,這才正經開口說話,“沒想到這輩子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哥幾個,就是做夢也值當的,東哥高興,是真高興。”
錢躍黎小軍和吳二蛋繼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把目光投向宋衛東,看了宋衛東一氣,錢躍碰碰黎小軍的肩膀,“瞎了,黎小軍你去,把醫生找來看看,我瞧東哥被拍出毛病了。”
黎小軍手攥書包帶子,正要轉身去找醫生,被宋衛東給叫住了。他停住步子,回頭看宋衛東,蹙眉問一句:“到底傻沒傻?”
“多大點事啊,就傻了。”宋衛東不管頭上還裹著紗布繃帶,抬手開始解身上的藍白條紋舊病號服,“難得哥幾個能再見著,在這裡浪費什麼時間?找個地兒,咱搓一頓去,好歹把肚子填飽了,等夢醒了,心滿意足。”
錢躍他們聽不懂他說的什麼怪話,老說做夢不做夢的。但見著他把病號服脫了,穿上自己的藏青色破棉襖,瞧著他又利利索索的沒什麼毛病。他被人花了腦袋不能戴帽子,黎小軍便把自己的馬褲呢軍大衣脫下來給他,讓他穿著抬麵兒,說:“東哥你先湊合穿這個,趕明兒咱給你再弄身將校呢②來。”
宋衛東這回被人悶聲拍了磚,其實也就是身上穿的一身將校呢惹的禍。這些衣服他們胡同裡的平民子弟穿不著,那都是大院孩子③才能有的東西。當然,穿這樣一身衣服出去,那臉上就明晃晃寫了兩個大字——欠扒!宋衛東身上的將校呢,就是在暈菜之後被人扒走的。
黎小軍把身上的馬褲呢軍大衣脫下來遞給宋衛東,宋衛東低頭扣著舊棉襖的扣子,並不要,“你自己個穿著吧,我什麼沒見過,現在瞧著這些衣服土得厲害。”
黎小軍手指勾著軍裝,目瞪口呆,片刻回神,“你身上的破棉襖不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