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著黃色襦裙,清麗靈動的少女從儀門探出頭,並拍著手掌跳出來。
李瑄的姐姐們都已出嫁,少女是李瑄唯一的妹妹,李玉瑩,比李瑄小三歲。
見李玉瑩來臨,李瑄怕傷到她,將槊收勢,二十多斤重的馬槊,被李瑄隨手丟到數米外的武器架上。
“玉瑩找阿兄何事?”
這兩個月,李玉瑩雖然來過不少次,但一般都是要一些錢,偷偷找其他士女玩。
李適之封爵為縣公,接受賜田,今又有宰相的俸祿,所以家底豐厚,李瑄作為家中唯一未及冠的兒子,月錢不少。
“聽說洛陽有一種黃色的牡丹,清香宜人,為天下最美。請七兄幫玉瑩摘回來,玉瑩要在鬥花會上,將她們都比下去。”
李玉瑩水盈盈的目光,充滿希冀地看著李瑄。
“長安距離洛陽,數百裡遠,騎馬來回也得好幾天,即便阿兄把那黃色牡丹摘下來,回來也已枯萎。”
李瑄對李玉瑩敷衍道。
他哪有閒心為一朵牡丹花,跑到洛陽。
鬥花,是長安士族女子的一種遊戲。
春時鬥花戴插,以奇花多者為勝。
在李瑄看來,這就不是李玉瑩玩的遊戲,湊個熱鬨就行了。
“七兄騙我,長安的花市,有來自天涯海角,據說輾轉數月,到長安後依然盛開。”
李玉瑩沒有那麼好哄騙,抓住李瑄的衣袖,搖晃著說道。
“父親不讓我出遠門,你要能說服父親,我就去洛陽幫你尋找黃色牡丹花。”
李瑄把李適之抬出來,他有的是理由去搪塞。
雖然李適之疼愛李玉瑩,但她不可能說服李適之!
“哼!七兄欺負玉瑩年紀小。”李玉瑩哪敢去找李適之,連其他兄長都不敢去。
也隻有李瑄與她年紀相差不大,所以比較依賴李瑄。
“鬥花之會,又非一年?阿兄遲早會去洛陽。洛城不但有黃色的牡丹,還有紫色、藍色、黑色的牡丹,雍容華貴,國色天香。屆時一定將它們帶回長安,栽種到家中。”
見李玉瑩失望,水汪汪的眼睛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李瑄沉吟後,向她安慰。
“好吧!我相信七兄。”
李玉瑩沒有再鬨,轉為笑顏。她幻想著來年帶著五顏六色的牡丹,去和其他士女鬥花。
就在這時,裴晃、裴胄叔侄又從後門,來到李瑄的院落。
他們還未進入儀門,聲音就已經傳來:“七郎,今日好天,出長安遊玩!”
“可以!”
本來李瑄想要婉拒的,但想到前天他們一起去靈翠樓,頗有義氣。
來到這個世界兩個月,還沒好好遊覽過。
“七兄,我也要去玩了。”
李玉瑩說完,不等李瑄回應,扭頭跑出後花園。
“七郎,選上矮馬,帶上你的仆從,另外把左相公的好酒弄點。”
李瑄換一身衣服,招呼裴晃叔侄出門的時候,裴晃拉住李瑄,向他說道。
“何意?”
李瑄不解,出去遊玩,怎麼還帶仆人帶酒?
“七郎不知嗎?這幾天是看花馬的日子。現不少公子俠少,都在長安內外遊飲。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很是儘興。”裴晃納悶地反問。
他們能從小到大玩到一起,是因為他們都有一種俠風。
盛唐尚武,士族子弟多有輕俠之風,連王維、李白這種大詩人都有任俠之氣。
“看花馬?”
裴晃這麼一提,李瑄就想起來了。
看花馬和士女鬥花差不多。
每歲春天,花開正盛之際,長安的遊俠、貴族公子,會呼朋喚友,騎著專門遊覽風景的矮馬,飾以錦韉金鞍,在長安內外花樹下來往,仆從攜帶美酒和酒皿跟隨在後,一旦遇到好的花園,就會駐足飲樂。
在俠少們看來,這是一種極為浪漫的事情,也是結交朋友的時刻。
李瑄搖頭一笑,他將李適之的美酒拿出一壇,送給裴晃。
來到第一進院的馬房,李瑄並沒有騎矮馬,而是牽出一匹經常騎的黑馬,此馬毛發如綢緞一樣,額頭上有一抹白色斑點,異常神駿。
連馬鞍和馬鞍下的布韉,李瑄都未更換。
“七郎,我們看花馬,要有儀式感,伱這樣,會被那些俠少取笑。”
裴晃勸李瑄選擇矮馬,用精美的絲錦做韉,華麗的皮革為鞍。
“我不參與,隻是看你們歡樂。”
自李瑄來到大唐,“俠”這個字,已不在他身上。
對於看花馬,結交遊俠,李瑄提不起絲毫興趣。
在他看來,大唐的遊俠,大部分都是虛有其表,炫耀財富,流連妓女之所,嗜酒好賭。真正能貫徹俠義,遵守信義的,少之又少。
“七郎,最近你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以前李瑄比他們叔侄還好玩,現在則事事波瀾不驚,讓裴晃不吐不快。
“我最近讀《左傳》,看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然後有立言’,幡然蘇醒。看看這長安的王公子弟,有多少聲色犬馬,縱情玩樂?他們倚仗的,隻是家族和父輩,一旦牆倒塌,他們一定會被埋在底下。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我不能再虛度光陰。如今大好時代,正是我輩建功立業的時候!”
李瑄給自己的變化,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並闡明自己的誌向。
裴晃叔侄聽李瑄這麼說,更敬佩李瑄。
但他們還沒有玩夠,做不到李瑄的境界。
李瑄身上有巨大的壓力,他不得不自律,充實學識,勤練騎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