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名檢舉的百姓,被叫到不同的房間。
“你知道刺客的身份為何?如果說出他具體身份,就賞賜錢十貫。”
李瑄親自詢問其中一名刺客。
“啟稟大將軍,小人見他自稱是大族馬氏的奴仆,非常喜歡去大河酒肆飲酒。”
這名百姓將這條重要線索告訴李瑄。
大河酒肆是姑臧城中最知名的酒肆之一,據說以前大詩人王維為河西節度判官的時候,經常來此酒肆飲酒,至今酒肆中還掛著王維留在店中的佳作“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除了這名百姓之外,李瑄又詢問其他兩名百姓,他們都說是大族馬氏的奴仆。
有一名百姓也是在大河酒肆見過,另一名見過刺客在打架的時候,放過狠話。
得知確切結果後,李瑄賞賜這三名百姓每人十貫!
隨即,李瑄召路嗣恭來府衙。
“姑臧令路嗣恭拜見都督。”
路嗣恭今年三十五歲上下,看起來平平無奇。
實際上他是一位理財高手,即便姑臧問題很多,也依然能憑借姑臧城的地理優勢,創造除京畿外,最高的稅收。
“聞路縣令遇險,坐立難安。得知路縣令無事後,又如釋重負。光天化日之下,竟會在姑臧城外出現這樣的事情。連縣令都敢刺殺,那些貧民百姓,無依無靠的胡商,又要遭受到何種欺壓!”
李瑄讓路嗣恭不必多禮。
能在關鍵時刻逃脫一命,實所幸運。
路嗣恭以前名為“劍客”,但實際上他的劍術一般。
劍客隻是一種精神而已,他始終秉持。
“多謝都督關心,都是一些宵小之輩。”
見李瑄如此關心他,路嗣恭深受感動。
彆看他被聖人親自賜名,但他終究是一個小縣令。
他父親路太一曾至太原令,使他得以門蔭入仕。
但他父親的品秩不上不下,門蔭入仕一直在縣內為官。
聖人起名,也許隻是一時興起。過後就忘了。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李瑄知道天寶年間,路嗣恭即便升遷,也是從縣令之中升遷,將來轉到離長安近的地方為縣令,不被重用。
等李亨繼位後,路嗣恭才開始崛起。
“刺殺路縣令的刺客,為城中大族馬氏的奴仆。這馬氏這麼囂張嗎?”
李瑄向路嗣恭問姑臧馬氏的來曆,是如何得罪馬氏,引起殺心。
“回都督,馬氏為河西最有名氣的大族之一,過去一直討好原本的節度使,以肉食犒勞軍中。可能是屬下等最近搜查馬氏等大族罪證太明顯,縣衙內多豪強大族的眼線,所以才讓他們痛下殺手。”
路嗣恭隱晦地告知李瑄,馬氏與軍中也有牽連。
要不是有李瑄這個狠人鼎力支持,他可不敢這樣乾。
“大族犒勞軍中,無可厚非。但不能榨取民脂民膏犒軍。難道他們還想受到軍隊的庇護嗎?或者關鍵時刻,還想指揮軍隊嗎?”
李瑄拍了一下桌子。
路嗣恭看到李瑄的態度,也將心放下。
如前任節度使夫蒙靈察,就頗認可馬氏。
拿牛羊肉犒勞軍隊的事情,確實能讓赤水軍上下對馬氏另眼相看。
吃人手短,關鍵時候,也可以行一些方便之事。
“今日我去集市中,看似車水馬龍,欣欣向榮。暗地裡卻滿是肮臟齷齪,一匹絲綢,先不說商販掙多少,卻要先向人繳納一百文。”
李瑄對這一點很不滿意,他想知道這些錢到誰手裡。
“集市的市吏,長史不讓屬下管理,還說這是商販自願給的護送費用。姑臧大族之間都有參與,太守府的官吏與其沆瀣一氣。”
路嗣恭向李瑄說道。
他腦海中有明細的集市官吏策略,知道這樣的行徑,會損害“涼州城”的名聲,長久以來,必生禍患。
商販們敢怒不敢言,連指正都不敢。
畢竟以前節度使都不管,長使有命令,他一個小小縣令,根本無法插手。
“自漢武帝時期設立武威以來,姑臧城一直絲綢之路的命脈和門戶,即便無法與長安、洛陽比較,總可以與揚州、蘇州、益州齊名。我希望漢胡商人,能將其作為終點的選擇之一,再不濟也是駐足歇腳的地方,而不是看到姑臧城,就繞道而行。”
李瑄知道這個時代涼州城與揚州城齊名,並不誇張。
“都督眼光獨到,這也是屬下等地方官的願望!”
路嗣恭覺得李瑄的話太對了,他認為姑臧城還有有極大的發展空間。
首先,是城池規模上,在河隴首屈一指。
發源於姑臧南山的馬城河從姑臧城流過,分彆流入休屠澤和白亭海,長達一千多裡。
再加上周圍是綠洲平原,適合發展農業。
過往商人川流不息。
這麼優勢的條件,如果搞砸了,那才是一大遺憾。
“啟稟李帥,武威長史求見。”
這時,佐吏向李瑄稟告道。
“讓他進來!”
李瑄吩咐一聲。
武威長史名郭象征,按理說在李瑄判武威郡事的時候,郭象征幾乎等於武威的首吏。
很少有節度使會親自處理郡中的事情,哪怕是領一郡太守,都督一郡。
但李瑄與長史郭象征交談的時候,他遮遮掩掩,回答的話讓李瑄很不滿意,不對李瑄的胃口。
大半個月前李瑄問郭象征:郡中有無豪強作亂?
郭象征回答:沒有,武威郡一直國泰民安。
李瑄又問郭象征:百姓生活的如何?
郭象征回答: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戶戶都有餘糧。
李瑄再問郭象征:商人如何,是否滿意姑臧城?
郭象征回答:凡過往商人,必入姑臧城歇息。即便未至,露宿於野,也不擔心安全。
這三個回答太美好,正是因為太美好,顯得很不完美。
李瑄也知道郭象征是什麼貨色。
果然,李瑄最後問他三個問題:近日城中米價幾何?鹽價幾何?絹和布各幾何?
這最簡單的問題,郭象征卻答不出來。
之前很難的三個問題。郭象征卻說得“頭頭是道”。
李瑄在入湟水城的時候,問過都督府長史上官青類似的問題。
相比之下,上官青毫不避諱地說西平郡有豪強現象。
也知道稟告糧食布匹鹽的價格。
但西平郡百姓少,在李瑄的眼皮子地下,豪強不敢過不敢光明正大犯事。
又因為戰爭和操訓,李瑄沒有主抓他們。
武威郡不同,人越是多的地方,牽扯的就越複雜。
李瑄到來的時候雖有所收斂,但他們同樣報有僥幸心理。
“拜見李帥!”
郭象征入正堂後向李瑄一拜。
當他看到姑臧令路嗣恭坐在下座後,心中咯噔一跳。
“郭長史,找本帥何事?”
對郭象征的態度,李瑄顯然沒有對路嗣恭那麼好。
“屬下聽聞李帥今日去集市,遇見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屬下管教無方,特來向李帥請罪!”
郭象征“情真意切”地向李瑄一拜。
“郭長史何意?本帥並無去過集市啊!”
李瑄盯著郭象征,緩緩地說道。
“這……”
郭象征懵逼了。
聽市吏描述,那很像李瑄啊!
但李瑄矢口否認那是自己,他總不能強讓李瑄認吧!
“對了,郭長史有什麼事情要向本帥請罪?”
李瑄又把話繞回來,反問郭象征。
“沒……沒了。”
郭象征不敢主動吐露集市上的事情。
“啪!”
“看來集市的市吏,是郭長史在管理了!一匹絲綢敢勒索一百文錢,這到底想乾什麼?”
李瑄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向郭象征質問道。
“是屬下監管不嚴,才讓無賴趁虛而入,屬下恕罪!這樣的無賴,凡市中皆有,屬下一定嚴懲不法行徑!”
郭象征趕緊再拜。
還說自己沒去集市,這是拿他當猴耍,但他不敢發作。隻能推脫到欺行霸市的無賴身上,還故意強調,不單單是姑臧城,其他城池也有這樣的無賴,十分難以管理。
他不明白堂堂宗室貴族,兩鎮節度大使,怎麼會屈身於市井之地。
任誰都沒想到李瑄不視軍務,隻瞄準政務。
來河西這麼久,據說李瑄就去過兩三次赤水軍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