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最先處理的是日常事務,地方事宜,而後是宰相和皇帝的樞機議事。
一切完畢後,李隆基主動提及吐蕃使團之事:“吐蕃中貢論,已至長安三日,他們想放牛歸馬,罷戰息兵,在青海進行盟會,諸卿以為如何?”
“啟稟陛下,當同意吐蕃求和,在諸國使節的見證下,彰顯我天朝上國的氣度!”
一名大臣起身出列,理直氣壯地向李隆基說道。
“啪啪啪!”
此言一出,眾多大臣紛紛以笏以掌,表達附和。
這無關於宰相黨派的爭論,而是許多大臣打心底認為這麼做,有益於江山社稷。
兵入武庫,馬放南山。
現在突厥已滅,吐蕃求和,正是大治之時。
李林甫持默認態度。
他以前希望李瑄死於衝鋒陷陣之中,死於亂軍之內。
現在已無這樣的想法,李瑄太能打了,不能再給李瑄立功的機會。
李瑄兼任的使職太多,且皆為重職。他怕李瑄契機到的時候,軍功入相。
以前他不信,現在看李隆基對李瑄的寵信,真有可能出現這樣的“荒唐”事情。
在他看來,李瑄這年紀入相,就是“荒唐”。
“宰相認為呢!”
李隆基臉色無變化,問李林甫和韋堅。
“諸大臣言之有理。”
李林甫模棱兩可的回道,他已經揣摩到聖意,但不願李瑄再立軍功威脅他。
他觀看過一次次的戰報,李瑄這豎子被稱為戰神也不為過。
哪有戰爭敵我傷亡一直是十比一的?
但李瑄能做到!
“臣也認同,與吐蕃重修於好後,可以繼續展開互市,吐蕃會用牛羊購買我大唐絲綢、茶葉,壯大國家。”
韋堅也說出自己的意見。
並非他回應李林甫,而是迎合群臣。
“啟奏陛下!”
“我軍雖在邊境連戰連捷,但吐蕃占據石堡城,我大唐始終麵臨吐蕃的兵鋒,以至於河湟之地,千裡沃土,不可耕種。而九曲之地,本就為我大唐所有,是吐蕃賄賂奸臣,使我失去九曲。臣不反對求和,臣建議吐蕃將石堡城和九曲歸還大唐,讓我們看到吐蕃的誠意!”
“如果吐蕃不同意,這一定是緩兵之計。我大唐剛把百姓重遷至河源,他們就派鐵騎劫掠、屠殺,誰能擔得起責任?一旦有了石堡城和九曲,我大唐就不怕吐蕃出爾反爾,可以保護國家與百姓的安全!”
看李隆基皺眉,李瑄起身走到案前,向李隆基和眾大臣說道。
“李將軍深謀遠慮,還是久在邊塞的名將,看得更透徹一些!”
李隆基撫掌大悅,兩人一唱一和,話裡話外告訴群臣,非是將領,就不要指東畫西了。
作為戰勝的一方,要戰略重鎮石堡城和河曲之地,非常合理。
而大臣們一臉無語,話雖如此,但吐蕃會給九曲之地和石堡城嗎?
誰掌握石堡城,誰就掌握唐吐邊境主動權,更何況富庶的九曲之地,已經被吐蕃連建城池,成為吐蕃最精華的地帶之一。
但李瑄的話語有理有據,大臣們麵麵相覷,同意求和的大臣,不知怎麼去反駁。
難道說放棄石堡城?
或者把九曲贈予吐蕃?
大唐以李瑄這樣的名將鎮邊,有絕對優勢啊!
誰敢舍棄一個,李隆基必會活剮了他。
“看來諸卿無異議。中書舍人將此事告知吐蕃中論末結桑東則布,答應大唐的條件,吐蕃軍民撤出石堡城、九曲,大唐就同意與吐蕃進行青海盟會。”
李隆基向中書舍人吩咐。
他沒說拒絕的後果,但大臣們都知道拒絕的後果。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案前的李瑄。
以前說他是霍去病,大臣們還嗤之以鼻,現在人們覺得還是保守了。
安祿山見李瑄如鬆一樣站立在大殿中央,受大臣們各種目光,心中嫉妒萬分。
同樣被聖人寵信,但李瑄在朝野民間的威望,跟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聖人更寵信我!”
安祿山在心中打起小九九,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一個絕佳的主意。
此事過去後,李隆基見李瑄還在案前直立,問:“李將軍,還有什麼事情嗎?”
其他臣子也好奇李瑄有什麼要稟告。
但李瑄接下來的話,讓所有大臣心驚膽戰。
包括大殿最後麵,平時一言不發,門蔭入仕的摸魚官吏,也皆神情一振。
“啟奏聖人,再過幾日,就是前太子的祭日。臣認為前太子雖有大錯,但在九泉之下一定醒悟悔恨,臣有一建議,請陛下準許!”
李瑄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而後鄭重向李隆基一拜。
大臣們顯然被這一幕鎮住,舌撟不下。
誰都知道,太子瑛已成朝堂上的禁忌,即便有關於他的事,也會被臣子們刻意繞過去。
開元有一個狀元,就因為叫李琚,本來前途一片光明,當光王李琚隨著李瑛被賜死後,狀元李琚被貶成書令史,一直到現在。
李林甫嘴角露出微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終究是年輕,這是找死啊!
他已經在想象李隆基勃然大怒,對李瑄革職查辦。
“李將軍請講!”
李隆基並未發怒,麵色嚴肅,微微抬手。
這讓李林甫和文武百官大跌眼鏡。
“臣建議在宮外築思子台,紀念太子,前光王,前鄂王。由此表明陛下寬恕他們,也不失為慈父!”
李瑄向李隆基回答道。
“準許!由李將軍任思子台監使,李監為思子台副監使,務必在半年內完成!”
在李瑄話語落,李隆基就立刻同意。
有的時候,天下幽幽之口肯定堵不住,但不明真相的民間百姓會認為李隆基心胸寬廣,聖澤無量,兒子謀反,沒幾年就被寬恕。
這也是李隆基同意李瑄提出建築思子台的原因。
還有就是,因為李瑄,李隆基的心結一下解開。
他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知道建立思子台對身前和身後,都有巨大好處。
“臣遵旨!”
“臣遵旨!”
李瑄和剛升任將作監不久的李岫一起領命。
很明顯,李瑄思子台監使的職位就是掛職的,為了標榜李瑄對思子台建設的重要性。
真正的工作,由將作監去做,完成得好,連李瑄一起誇獎。做得不好,也不會訓斥李瑄。
因為李瑄那時一定在邊疆。
思子台監使,是一個臨時的使職,等思子台完成後,就會撤除。
“退朝!”
當監禮官的聲音響起後,諸臣才反應過來。
李瑄連這樣的密事都能與李隆基討論,聖人對李瑄的信任,差不多跟高力士一樣了。
臣子們望著李瑄,感覺到李瑄的城府極深,不似少年。
李林甫則如芒在背。
縱使他口有蜜,腹有劍,縱使他有羅鉗吉網,麵對李瑄也束手無策。
“暫時扳不倒你,就先把你的黨羽全部剪除,我一定把火勢蔓延到李適之身上,讓你感覺到炙熱。”
李林甫在心中暗暗想道。
退朝的時候,韋堅想借機跟李瑄說些什麼,李瑄卻以聖人有詔推脫。
李隆基確實召他和安祿山入偏殿,讓高力士作陪,二人認識一番。
這一幕李瑄很熟悉。
曆史上拿下石堡城的哥舒翰,被李隆基這樣安排一番。
當時,安祿山也想和哥舒翰結識,就說:“我母親是突厥人,父親是胡人;您父親是突厥人,母親是胡人。血脈如此親近,以後要更親近一些。”
但哥舒翰可能是《春秋》讀多了,想要賣弄一些典故,回道:“諺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見愛,敢不儘心。”
用的是“狐死首丘”的“反向”典故,意指追溯同源頭,思念家鄉,不忘根本。
但安祿山明顯沒有會意,以為哥舒翰譏諷他為雜胡,大罵哥舒翰:“突厥種爾敢。”
這使得哥舒翰差點要與安祿山真男人大戰,幸好有高力士阻攔。
“聖人意為兩位將軍交流用兵之道,共同為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