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廖崢嶸非揍他們一頓不可。
這兩名隨從不敢說話的時候,已經驚動李瑄。
“廖十三,怎麼回事?”
騎馬至前方後,李瑄問廖崢嶸。
廖崢嶸將這個小事告訴李瑄。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還不將拐杖撿起來?”
李瑄不高興地向那兩名隨從言道。
兩名隨從嚇得手抖腳顫,慌忙將地上歪歪扭扭的拐杖撿起來,交給老人。
但老人未接手,他透過神策衛的人群,看向數百匹馬的後方,似乎在找什麼,並且嘴裡念叨著:“我孫女找回來了嗎?”
“快點將他帶……請走,彆耽誤都督進城。”
盛玉亮吩咐隨從。
“慢!”
李瑄抬手。
隨從迫於李瑄的威嚴不敢動,隻是看向盛玉亮。
盛玉亮哪敢說話啊!
“老丈,你在找什麼?”
李瑄下馬,來到老人旁邊問道。
“我孫女從東門出城後,半年多未歸來了。”
老人看一圈後,十分失望。
他以為這些官兵會把她孫女救回了呢!
“會回來的!”
李瑄拉著老人皮包骨頭的手,向他安慰。
他看出這老人並不傻,隻是陷入某種情緒中,希望與失望不斷交織。
“敦煌城中有女娃幾年杳無音信,最近都在傳賊商……”
老人麵有憂愁之色,說一半就停下。
“如果是半年前,賊商不會逃出大唐!”
李瑄安撫老人道:“回家吧!”
老人隻是緩緩離開道路,走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
在他眼中,李瑄也好,盛玉亮也罷,都是無能的官兵,他隻想等待相依為命的孫女歸來。
李瑄入城時,羅興在他麵前放了一貫錢。
等老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羅興已經進入城中。
對平民百姓來說,一貫錢屬於一筆不菲的收入。
“老丈,伱有福了,這是大將軍賞賜您的!”
老人追到城門前時,守城士兵向老人說了一句。
暗羨這老丈能和大將軍說一句話,也不枉一生。
“大將軍是誰?”
老者呐呐地問。
“大將軍無所不能!”
守城士兵是玉門軍士兵,他見老人無知,說大將軍的事跡老人該不懂。所以就用無所不能代替。
這也是河隴士卒對李瑄的印象!
無所不能!
老人想到剛才與他談話的英武年輕人,眼中又有些許光彩。
……
敦煌太守府,正堂。
“我本以為敦煌會如畫卷一樣壯麗,像壁畫上的飛天靈動活力。一路不斷失望,連城池都充滿暮氣。”
李瑄入堂後,第一句話如是說道。
“敦煌美麗,還有莫高窟,都督還未見識過。鳴沙山下,那沙子有五中顏色,還有山下的沙井,碧波如玉,像是仙泉倒影!”
盛玉亮笑著向李瑄介紹道。
“那地方我能過去嗎?”
李瑄淡淡地說一句。
“都督,敦煌有獨特的樂器,獨特的舞蹈。已經安排好宴會,為您接風洗塵!”
盛玉亮不知該如何接話,隻能含糊一聲,轉移話題。
“無福消受!”
李瑄未接受盛玉亮的宴請,反而問安元貞:“安將軍,我的玉門關、陽關,守得如何?”
安元貞是安思順的弟弟,安波注的兒子。
雖是粟特人,但土生土長在大唐的粟特人,和昭武九姓的粟特人有所不同。
也隻有安祿山這種“雜胡”,才會不斷地籠絡自認為同族的粟特人,成為他麾下的將領。
“節度使府衙通緝的商隊,絕對沒有從陽關、玉門關通過。”
安元貞拍著胸脯保證。
他的兄長剛被李瑄推薦為河西節度副大使,即便為了兄長,他也要堅守這崗位,不會讓那些賊商回去。
“那就奇怪了,據說這三個商隊,加起來近三百人,超過二百輛車,三百五十匹馬,上百頭駱駝。就算人能東躲西藏,駱駝和車馬,總不能也長翅膀飛出去吧?”
李瑄大有深意地說了一句。
“末將自率士卒從赤嶺東山口歸來,就嚴查賊商,奈何毫無蹤跡。”
安元貞還以為李瑄是問他,遂趕緊說道。
“盛太守,據說賊商未出過敦煌郡,你有什麼想法?”
李瑄麵向敦煌太守盛玉亮。
“回都督,屬下派捕賊官日夜搜查,卻不見賊商蹤跡。”
盛玉亮也向李瑄說道。
“盛太守,你覺得你說這話合適嗎?”
李瑄話裡有話地說道。
這一次至敦煌郡,基本上就是瞄準盛玉亮來的。
剛才發生的事情很不美好,李瑄不想再與他虛以委蛇,要提前攤牌。
顏真卿從林朝城、前玉門關守將、前陽關守將的口供中得知,盛玉亮也參與賊商的罪惡之中。
賊商將婦女孩童帶出去,當然不止玉門關、陽關這一道難關,平時還要掩人耳目。
另外,不僅僅是敦煌郡有婦女失蹤,連張掖、酒泉也有悲劇發生。
這麼遠的距離,李瑄懷疑有哪個地方官府做掩護。
很明顯,盛玉亮是第一懷疑對象。
“下官不清楚都督的意思……”
盛玉亮嘴角含笑,麵色淡定地說道,仿佛心安理得,無所畏懼。
“知道本帥為何來敦煌嗎?”
李瑄話鋒一轉,問盛玉亮。
“都督為平定吐穀渾叛賊而來。”
盛玉亮不假思索地答複。
“此言謬已!本帥是為殺人而來,我以為我早已亮劍,可總有人要嘗試我的劍是否鋒利!”
李瑄手扶劍柄,殺氣騰騰地說道。
“下官不懂!”
盛玉亮將頭低下,似乎不明白李瑄的意思。
“自天寶年起,敦煌郡失蹤七十五名婦女、孩童。據說你為敦煌太守三年,怎麼還有臉坐在這位置上?我都覺得害臊!”
李瑄沒給盛玉亮麵子,直接開罵!
敦煌人口失蹤,還是顏真卿查出來的。
若非李瑄讓顏真卿沿著河西走廊郡縣調查,就沒人知道河西走廊失蹤一百多名婦女兒童,消失的女奴超過三百人。
這些地方郡縣都有報案,可偏偏郡內未將這些消息上報給朝廷。
其他郡失蹤的婦女少,就當是意外發生,可大半都是敦煌失蹤的,太守竟還想穩坐釣魚台。
“下官一直在努力追賊,隻是下官懷疑他們跑到其他郡了。”
盛玉亮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以為李瑄好歹也是大詩人,沒想到這麼不給他麵色,這讓他情何以堪?
“你當三年太守,丟失七十幾名婦女良家,賊商就是從城外大道上堂而皇之地來來往往,郡兵和緝捕官是乾什麼吃的?若三天內你無法緝拿賊商,就把你腦袋砍下來!”
李瑄最後一句話一字一頓,像是一把劍一樣,直戳盛玉亮的胸口。
對付什麼人,就用什麼辦法!
真以為緝拿賊商是邊軍的事情?
在九曲的時候,李瑄就多有考慮這件案子。
無論這些事是否和盛玉亮有關,必定把他正法。
隱瞞失蹤而不報,想草草了事。
李瑄有理由懷疑盛玉亮與商賊狼狽為奸。
這一句話落,讓盛玉亮臉色大變。
安元貞感受到李瑄雷厲風行的作風,暗想一定要嚴守軍規,不可違背。
如果是一個無能的主帥,定下軍規,猶如廢紙。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主帥,定下軍功,將士陽奉陰違。
如果是一個上等的主帥,定下軍功,將士遵從,但不會死從。
而李瑄這樣主帥定下軍功,將士們銘刻於心,即便被治罪,也不會怨恨。
因為李瑄並不是靠武勇懾人,而是以德服人。
正堂內其他官吏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都督,三天時間,以人之力,不能從玉門關跑到三危山。猶如煎水而做冰,敲冰而求火。您這是強人所難,和周興、來俊臣有何區彆?”
盛玉亮不服,忍不住說道。
這不是想找個理由殺死他嗎?
“放肆……”
旁邊的顏真卿大怒,向盛玉亮喝一聲。
他也是有脾氣的。
來俊臣是什麼貨色,長安洛陽人人知曉,說他是畜牲,都是抬舉他了。
在武則天的庇護下,來俊臣做的事情令人發指,古往今來沒有一個奸臣能乾的出來。
盛玉亮將李瑄比作來俊臣,讓顏真卿怒形於色。
因為在顏真卿心中,李帥是真正的鐵血柔情。
做人做事,沒有一件不公道的。
隻有被觸及到利益者,才會怨恨李瑄。
“朝廷已經給你三年時間,你做到了什麼?是讓敦煌百姓變得更富足?還是讓糧食收成更豐?我入敦煌起,看著沙子,似如黃金。還有,如果真用酷吏形容我,就用郅都吧!”
李瑄伸手製止顏真卿,向盛玉亮反唇相譏。
嫌棄三天時間短?
怎麼不想想三年長?
就像之前所說,李瑄這次必定要宰一批人。
讓血染黃沙!
不論是為了正義,還是為了收攏河隴民心。
盛玉亮死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