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將來,率輕騎截住反賊撤退之路,不降者,殺無赦!”
安元貞向玉門軍副使下達軍令。
一旦敵人逃往龍勒山,在山中打遊擊,想抓住會費一番手腳。
觀測莊園與龍勒山的距離,還有一片果園,千畝田地,數座丘陵。
以輕騎突進,一定可以攔住登山的賊商。
“遵命!”
玉門關副將領命後,點五百輕騎,執橫刀,挎弓箭,斜側直衝。
在衝擊過程中,以五十騎為一隊散開,試圖形成緊密的包圍圈,將所有的道路堵截。
安元貞又令一名騎將,率三百輕騎側攔叛賊的騎士。
這些叛亂騎士根本稱不上騎兵,充其量是馬隊,許多馬匹都沒有到達戰馬的強度。
剩下一千二百騎,有七百騎包圍戰場,五百騎兵協助李瑄擊殺那些冥頑不靈者。
一步踏錯,漸入深淵!
也可能是他們運氣不好,遇到李瑄。
在郡兵、粟特賊商逃跑,奴仆投降的情況下,那些豪強子弟連一刻都沒有堅持住,被追上射殺、砍倒。
他們也不是硬骨頭,出現大量死傷以後,亦會放下兵器投降。
郡兵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絕了拚死反抗的意誌。
玉門軍副使也將粟特賊商包圍,殺了一部分,抓了一部分。
盛玉亮沒有勇氣持劍求死,被李瑄的親衛抓住,按倒在地。
李瑄親自率神策衛衝進莊園,清理莊園中的餘孽。
凡是莊園內的人,哪怕是奴仆,也會被逮捕。
正是有這些莊園內的奴仆打掩護,才使玉門軍這麼長時間未追擊到賊商。
“啟稟李帥,在一間密牢中,找到一些漢人婦女,婢女。”
神策衛搜查莊園後,向李瑄稟告道。
“帶我過去!”
李瑄聽後下馬,讓親衛帶他過去。
這一批賊商在劫賣婦女後,未能逃出陽關,隻能將婦女和高價購買的婢女藏在這莊園內。
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李瑄來到暗無天日的密牢時,一部分婦女和女婢已經被釋放出來。
她們身上淩亂不堪,有的沒有血色,有的沒有生氣。
也有不少心情激動,被關押半年多,受儘折磨,她們一直渴望逃離那些人的魔爪。
今終於出來,可以回家看望親人。
看天空中的藍天白雲,有的婦女有些不敢相信。
也有人埋怨官兵來得太晚,讓她們遭受苦難。
這半年來,這裡已經死了十幾個人。
李瑄能理解她們的心情,正是邊軍和地方官吏的沆瀣一氣,才導致這場悲劇。
如果邊軍和地方官吏能秉公執法,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
盛世光鮮華麗的外表下,底層亦有許多苦難。
而苦難又孕育著新生命。
“小娘子是哪裡人?”
李瑄在這些婦女麵前走一圈後,向一名柔弱清秀的少女詢問。
“我是……敦煌城的……”
少女也十分害怕李瑄,怯生生地說道。
因為婦女們感覺李瑄和這些官兵有些不同。
雖然看起來舉止友好,但神策衛戴著護麵,顯得猙獰無比。
起初神策衛打開牢籠的時候,她們蜷縮在牆角,在相勸下,才得知自己得救了。
“放寬心吧!將你們擄走的胡商,皆會被處死,為你們報仇。官府也會補償你們。”
李瑄向少女安慰一句。
“多謝將軍!”
少女拜謝。將那些白色的大胡子殺死,是她們日日夜夜的心願。
李瑄又安撫其他婦女,包括女奴,李瑄承諾去除女奴的賤籍,重登良籍,給予桑田,讓她們將來有所依。
這使得女奴們由衷地感激李瑄。
其他的良家婦女,也對英武威嚴的李瑄另眼相看。
覺得這人和以往的官兵不太一樣,不僅有禮,聲音低沉還富有磁性,問候婦女的時候,沒有一絲的瞧不起和嫌棄,充滿感染力。
像是一陣微風輕撫受傷的心靈。
她們並不知道,眼前李瑄的是河隴的主帥。
“讓那些莊園的奴仆燒水,為這些娘子沐浴,換上新衣,乾乾淨淨地回家。”
李瑄又向神策衛吩咐。去驅使助紂為虐的奴仆。
尋常將領,或許救下這些良家後,大手一揮隨意安排,他們更看重軍功。
李瑄則不然,哪怕是奴婢,也為她們考慮到後路。
李瑄不是一個欲望者,也不是一個利己者。
他所希望的,是秉承自己的信念,無愧於心。
李瑄看葡萄園裡的葡萄成熟了。
果園裡的李子,也長得通紅明亮。
甜瓜也有不少可食。
菜地內的青菜、韭菜正嫩。
今日不歸,殺雞宰羊犒勞軍中,也慶宴這些虎口脫險的婦女。
隨後,李瑄令安元貞將盛玉亮帶來。
“我隻是遺憾晚了一步,那些漢家的女兒,已經遠走大唐,或許到了西域,或許已至大食。人世間的悲苦,何時能夠停止!”
在盛玉亮將到來的時候,李瑄和顏真卿一起坐在石桌前。
他又在對顏真卿灌輸理念。
“熟兮其若樸,曠兮其若穀,渾兮其若濁。李帥的公正和胸襟,古人都難以企及。但人力有窮儘,李帥已傾儘全力。”
顏真卿知道,天下全部公平,沒有欺壓,隻是理想的世界罷了,堯舜時代也不可能做到。
但如果國家的宰相能公平,做到諸葛亮治蜀那樣,那麼下方的風氣也會被有一定遏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如果上麵的人浮誇,都想通過贈送寶物,得以成功加官進爵,那這種不良風氣,就會迅速蔓延。
但往往每個地方的官吏,都以“郡中物美,良優且多”為由,贈予李隆基和楊玉環。
天下都是皇帝的,送給皇帝,還算貪汙嗎?
那些人被晉升,也是使然!
“《尚書》上說: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的意願和視聽,才是至高無上的。我是士族,是宗室,我捍衛家族榮譽的方式是為百姓謀福,為國家謀事,而非想方設法壯大家族。如果一條道走偏,就會出現春秋時‘士為家而勞,卿為族而祿’的事情。顏判官是君子,你評價我的話,也是我對你的評價,將來我們要攜手共患難了。”
李瑄抓住顏真卿的手,動情地說道。
“李帥您一直說自己的字,不如我十分之一。但字是心跡的體現,縱筆法不如我嫻熟,但神韻氣象獨一無二。您是乾將、莫邪,誰與爭鋒!您讓我理解更高偉業,大於家族,大於己身。長富貴,也不再是我追求的了。名利,橫豎的一筆罷了。我仰慕王羲之的書法,以前想超越他,現在則不必了。認識李帥短短一年,我的書法神韻也變了。一生都在此了,您若不退,我誓死追隨。”
顏真卿反握著李瑄的手,再次流下眼淚。
遇見李瑄之前,他感覺自己以前的三十多年光陰算白活了。
即便李瑄拜相,與天下為敵,他也會全心全力去幫助,締造太平盛世。
如此,死而無憾!
“關於對豪強子弟、粟特賊商的審訊,就交給顏判官了,證據確鑿,加酷刑也是應當,看看還有什麼線索。”
李瑄與顏真卿表達情感後,話鋒一轉,分配給顏真卿一個任務。
在敦煌城中,玉門軍步兵在另一名副使和李瑄佐吏的帶領下,將諸大姓豪強的大門堵住。
等李瑄這邊確認活捉的豪強子弟的身份,再進行城中捉拿。
“屬下會儘心完成李帥的囑托。”
顏真卿拱手。
雖然他是文化人,但像粟特賊商這樣人性泯滅的畜牲,他不介意下狠手。
說話間,盛玉亮被五花大綁,押送到李瑄麵前。
“跪下!”
神策衛踢了盛玉亮的小腿,盛玉亮腿一軟,跪在地上。
“我還以為你會畏罪自殺,活著是等我殺你嗎?還是想再受侮辱?”
李瑄看著盛玉亮的模樣,冷嘲熱諷一番。
必死無疑的盛玉亮,沒有立刻自刎,說明他膽小,不想死。
“我是大唐的忠臣,是你逼迫我造反,我不服。我要到聖人麵前告伱!”
盛玉亮向李瑄大吼道。
之前他因為擔驚受怕,失去理智。現在想來,李瑄一直在推著他造反。
隻怕李瑄的目的不隻是粟特賊商,還有敦煌城的豪強。
“飛鳥棲息於樹林,還唯恐樹木不夠高,要築巢於樹木的頂端;魚藏於水中,還唯恐水不夠深,穴居於水底洞穴之中。然而它們仍然被人們所捕獲,就是因為它們貪圖誘餌、抵不住誘惑的緣故。身為朝廷命官,一郡父母官,居高官、享厚祿,應當忠誠正直,清廉無私,將百姓視為子女,這樣才沒有災禍,長守富貴!古人說: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古往今來,那些以身試法的人,都是因為貪圖財利,這些人與那些魚和鳥又有什麼不同?”
“盛玉亮,不是本帥逼你,是你的欲望驅使你造反!你想告我?要告我什麼?”
李瑄對盛玉亮的話不屑一顧,笑他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