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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非川之戰,李瑄的封王的消息,在隨後的幾個月時間,傳遍大江南北。
外國使節,也第一時間將這則消息傳遞給他們的君主。
吐蕃是一個強大的軍事國度,百國要通過上貢,表達對大唐的祝賀。
特彆是南詔這種與大唐產生間隙的國家。
南詔建立在開元二十六年,當時洱海地區有六個實力較強的國家,被稱為六詔,分彆是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賧詔、施浪詔、蒙舍詔。蒙舍詔在諸詔之南,稱為“南詔”。
在大唐的支持下,南詔皮邏閣兼並其他五個國家,建立南詔。
國王皮邏閣被封為雲南王。
但在天寶四載的時候,章仇兼瓊遣使至南詔,唐使出言不遜,雙方口角爭執,皮邏閣非常不滿。
吐蕃趁機拉攏,但皮邏閣未接受吐蕃的“善意”。
大非川的結果傳到南詔後,皮邏閣立刻讓久讚(宰相)和王子閣羅鳳一起,攜帶重金、珠寶、特產,到大唐朝貢,以表達南詔一向是大唐的馬前卒,還聲稱隻要聖人一聲令下,就會調兵遣將,攻入邏些城。
皮邏閣年老多病,不能跋涉,否則一定到長安拜見聖人。
和彆的國王大酋不同,皮邏閣是真去過長安拜見李隆基。
李隆基還為皮邏閣加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
如果不是大唐地方官吏、將領瞎搞,南詔最起碼在幾十年內,對大唐忠心耿耿。
在閣羅鳳臨走前,皮邏閣告誡兒子一定要尊重聖人,如果有幸見到那神一樣的將軍,必定要恭敬拜訪。
吐蕃數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不可一世的吐蕃讚普被擒,讓閣羅鳳幼小的心靈產生極大的震撼。
從小的教育,讓他一直以為吐蕃能和大唐分庭抗禮。
大唐南麵的驃國,水真臘、陸真臘、林邑等國得到消息立即遣使。
渤海國、新羅國、倭國也認為該獻出貢品,以博取大唐的好感。
西域原本歸附吐蕃的二十餘國,不僅僅歸附大唐,還將國內最珍貴的物品拿出來,以免大唐秋後算賬。
安西都護府管轄的數十個西域國家,甚至蔥嶺以西的昭武九姓,嶺南小國,也都因此戰而驚懼,紛紛再派使者入長安。
靠近西域的部落葛邏祿、突騎施等也向大唐祝賀。
黑衣大食和白衣大食雖打得火熱,但吐蕃的大敗,讓他們意識到大唐的強大,他們分彆譴使到大唐。
一年後,絲綢之路將此消息傳至遙遠的拂菻(拜占庭帝國)。
作為大食的死對頭,拂菻得知大唐與大食有衝突,從強大的東方身上,看到奪回失地的希望。
西北的奚、契丹,剛與大唐決裂,安祿山自導自演,雖然平定一部分契丹部落,但勝利遠遠沒有到達預期。
被遊牧民族拉開距離以後,安祿山想要再討伐就難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是安祿山與東北的胡人部落激烈對抗的時間,有大敗有大勝,又哭又笑,直至修成正果。
如果無法擺平奚、契丹、靺鞨、室韋、同羅等東北的胡部,安祿山沒有提前造反的可能。
按照安祿山謀主的策劃,這些是他兵力來援的一部分。
而嚴莊的計策,是打奚和契丹,然後拉攏室韋、同羅、靺鞨。
這幾個部落都不容小覷,哪怕是室韋,也有五萬帳,二十萬人口,可以獻出不少戰兵。
安祿山也有挑選胡部猛士,組建精兵的念想。
得知李瑄的大非川之戰和封天水王的消息,安祿山既驚恐,又嫉妒。
這一戰對安祿山的信心有巨大打擊。
太猛了!
反骨仔嚴莊和高尚很無語。
嚴莊反複勸說奚族、契丹十分強大,一旦得到大唐的盔甲,組成猛旅,再加幽州鐵騎斬殺李瑄的河隴軍輕而易舉。
高尚又開始耍神棍,他用圖讖之象,告知安祿山天命在他。一旦放棄,太子繼位,安祿山必死無疑。
安祿山又增加信心,他沒有退路。
依附安祿山的漢人文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鬱鬱不得誌。
想要出人頭地,必須冒著最大的風險,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益。
安祿山隻能繼續策劃,對奚族、契丹的征討。
出範陽、平盧,到東北征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安祿山也想成大事前,跟李瑄一樣,過一次封王癮。
為博取李隆基的信任,安祿山向長安跑得次數更勤快。
隻要不是戰事的季節,他都會往長安跑。
回紇。
在得到大非川之戰的消息後沒幾天,回紇可汗骨力裴羅撒手人寰。
臨終前,骨力裴羅握住磨延啜的手,讓磨延啜一定要忍住,在大唐衰落,李瑄被猜忌之前,不論大唐提出什麼要求,都要答應,以免大唐借口攻擊回紇。
大唐駐軍休屠澤,回紇不必去管,視而不見即可。
磨延啜埋葬骨力裴羅後,被回紇的元老和骨力裴羅的心腹,擁護為新任回紇可汗。
還來不及悲傷,磨延啜第一時間向長安告喪,請求封號。
並攜帶大量的貢品,向大唐祝賀大非川之戰的勝利。
吐蕃已經殘了,現在李瑄掌握四鎮,擁兵三十萬,還能調動眾多附屬胡部、國家,回紇諸部毛骨悚然。
隻要李瑄有心製造戰端,回紇根本沒機會抵抗。
磨延啜為骨力裴羅發喪以後,立刻開始籌備城池的建設。
他要像漢人一樣,有一座堅固的城池,能抵擋漢人的騎兵。
此城池未開建,磨延啜已經命名好,為單於城,建立於鬱督軍山的山穀之中,易守難攻。
他會請漢人的工匠和粟特人的工匠,參與單於城的建設。
同時,磨延啜親自統兵,南征北戰,立誌早點統一草原南北,擁有可以抵抗大唐入侵的實力。
……
吐蕃。
恩蘭達紮路恭和那囊仲巴傑是最先回到邏些的將領。
那囊仲巴傑第一時間下令天牛千戶所的禁軍戒備。
吐蕃貴族、百姓在得知征戰青海的兒郎全軍覆沒後,無邊怒火,滿國哭聲。
而尺帶珠丹被圍堵,身陷囹圄,使吐蕃貴族和百姓暫時穩住情緒。
那囊仲巴傑表麵上還在等待讚普歸來。
實際上憑借他的口才,到處遊說尚族、貴族。
為他們打下強心劑。
在邏些城,那囊仲巴傑又著手架空唯一大論尚鄭讚的權勢。
尚鄭讚是大論中權勢最弱的一個,雖有家族支持,但哪能和掌握唯二禁軍的那囊仲巴傑比較。
另一支白狼禁軍,還在觀望態勢。
恩蘭達紮路恭用他的威望,不顧南詔、天竺、西域的防禦,再次抽調兵馬,至邏些城。
邏些到巴顏喀拉山的驛站,幾乎每個時辰都有飛鳥使通過。
他們都是為打探尺帶珠丹的消息。
一連兩個月後,吐蕃國內的矛盾更加尖銳。
貴族們聯合起來,準備爭權奪利。
他們傾儘私兵,牟取新的地位。
誰都知道,讚普已經回不來。
就在這個時候,強勢的末結桑東則布帶著劍南的兵馬王者歸來。
吐蕃在劍南放棄千碉城等城堡,放棄占領的土地,隻扼製入吐蕃最險要的山道。
讓唐軍的劍南將士,輕而易舉地得到拓地之功。
數十年來,唐、吐蕃圍繞著平戎城(安戎城)、鬆州一帶,進行多次激烈的爭奪戰,雖然規模不大,但次數頻繁。
李瑄間接使劍南得到太平,廣大的肥沃土地,可以重新歸附。
末結桑東則布知道,此時吐蕃已經無力進攻劍南,乾脆直接進入防守狀態。
他將兵馬調遣回去,爭權奪利。
一共一萬兩千吐蕃領兵隨末結桑東則布回邏些城。
雖然不多,卻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末結桑東則布距離邏些還有數百裡時,許多貴族都聯係上末結桑東則布。
希望大論東則布能重立讚普,主持大局。
作為征服小勃律的名將,末結桑東則布威望比恩蘭達紮路恭和那囊仲巴傑還大。
其中,一個叫朗梅色政務大臣在吐蕃有威望,並帶來大量的貴族兵馬,與末結桑東則布聯係。
二人一拍即合,準備攜手入邏些城。
末結桑東則布承諾大論之位,有朗梅色一席之地。
他隻要把持朝政的首席大論。
在末結桑東則布距離邏些城還有三百裡的時候。
那囊仲巴傑沒有乾等著,他遊說諸尚族、貴族,許下承諾。然後以尺帶珠丹不幸,國不可一日無主為由,擁戴他的外甥為第三十七任讚普。
是為赤鬆德讚!
而還在穿開襠褲的赤鬆德讚,立刻“拜”那囊仲巴傑為大論,並將政事托付於那囊仲巴傑。
由於他是讚普舅舅。
在吐蕃政壇上,瑪祥仲巴傑誕生!
瑪祥仲巴傑給予恩蘭達紮路恭中貢論的稱號,並讓恩蘭達紮路恭兼任白狼禁軍千戶所。
並承諾殺死末結桑東則布,就拜恩蘭達紮路恭為大論。
其他官吏、政務大臣,皆給予尚族、貴族。
同時,瑪祥仲巴傑安撫喜馬拉雅山周邊的國家,立一名象雄王子為新任的象雄王。
就差末結桑東則布的大論稱號沒剝奪。
這把末結桑東則布氣炸了,他大罵瑪祥仲巴傑和恩蘭達紮路恭是叛賊。
以二人拋棄讚普而逃的名義,對二人進行功伐。
瑪祥仲巴傑則反唇相譏,指責大論東則布臨陣脫逃,讓他放下武器,歸附讚普。
他又騙白狼千戶長和幾個禁軍將領到邏些城,設一個鴻門宴,將白狼千戶長扣留。
然後讓恩蘭達紮路恭去收服白狼禁軍。
十日後,大戰在邏些城東四十裡外爆發。
瑪祥仲巴傑與恩蘭達紮路恭率領禁軍和諸地守軍共五萬兵馬一起夾擊末東則布和朗梅色。
末東則布的兵馬總共才三萬五千,質量上還不如瑪祥仲巴傑,一天鏖戰後大敗。
朗梅色和沒廬讚被殺死。
大論末結桑東則布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率領一百多名騎兵,向北而逃。
瑪祥仲巴傑派騎追擊。
然十幾日後,追擊的騎兵歸來,向瑪祥仲巴傑稟告:“啟稟大論,逆賊東則布飛奔迅速,他帶親衛一路搶奪驛站的馬匹,據沿途的驛站說,東則布最少一人三馬,順著唐吐蕃古道,向北而逃。”
“什麼?難道逆賊東則布要叛國投靠大唐?”
瑪祥仲巴傑麵部抽搐一下。
如果末東則布逃至大唐,終究是隱患。
他知道這賊子不會善罷甘休。
李瑄詭計多端,他擔心李瑄利用逆賊東則布進攻吐蕃。
末東則布的黨羽還有不少。
“末將該死!”
追擊的禁軍將領見瑪祥仲巴傑生氣,趕緊跪拜請罪。
“算了!是逆賊東則布狡猾,奪驛站快馬奔逃。”
瑪祥仲巴傑新掌權力,知道自己還在拉攏人心中,不能卸磨殺驢,處置這些將領。
憑心而論,末結桑東則布的逃跑路線清晰明確,倉促追擊確實難以阻攔。
畢竟北方已經沒有士兵把守關隘。
在確定追擊末結桑東則布無望以後,瑪祥仲巴傑將末氏、朗氏等與他對著乾的貴族貶為奴隸。
他們的兵馬都被收編!
戰線收縮以後,吐蕃包括奴隸在內,勉強聚集十萬士兵。
放棄經略天竺、西域、南詔,甚至劍南也隻能依靠險地,幾千士卒在防守。
穩住局勢後,瑪祥仲巴傑在紅山宮堡的大殿上,展開會議。
懵懵懂懂的赤鬆德讚坐在首座,一語不發。
整個朝堂,都是瑪祥仲巴傑的一言堂。
他先末結桑東則布一步,憑借口舌如簧和淩厲的手段,短短時間,使吐蕃暫且穩住局勢。
“大論,我吐蕃的兵力遠遠不夠,需要召十四歲以下的百姓入伍,若今年李瑄大舉進攻,我們十萬兵馬,沒有任何抵禦的可能。而且此次唐軍或許會讓劍南、南詔、西域一起進攻。”
一名政務大臣向瑪祥仲巴傑建議道。
對幅員遼闊的吐蕃來說,十萬兵馬太虛了。
以前加上附屬,吐蕃有超過六十萬的兵馬。
相比之下,每一個大臣都如芒在背。
“不行!一旦開戰,孩子們無法抵禦唐軍的虎狼之師,那時,我們將萬劫不複。唯有等幾年,孩子們都長大成人。”
瑪祥仲巴傑當即拒絕這種將荒唐的要求。
百姓剛失去丈夫、兒子,心中已有極大的怨氣。
現在就開始召十四歲以下男丁,這是在傷口上撒鹽,也是飲鴆止渴。
“唐軍如果準備迅速,七月就會南下,僅靠我們手中的兵馬,哪怕扼製險要,也十分費力。”
大臣尚東讚向瑪祥仲巴傑說道。
“誰能領兵戰勝李瑄,我退位讓賢!”
瑪祥仲巴傑不悅地說一句。
這一句話,頓時讓一眾吐蕃大臣啞火。
本來吐蕃就害怕李瑄,現則是恐懼。
去征戰的大臣,隻有瑪祥仲巴傑和恩蘭達紮路恭到邏些,後續還有一千多人翻山越嶺,通過各種方式逃回來。
他們了解過戰場的凶險,一旦被李瑄盯上,幾難活命。
“大論,你有何高見?”
恩蘭達紮路恭問瑪祥仲巴傑。
他也認為此時再與大唐碰撞,他們吐蕃必亡。
可有的事情,不是他們能做主的。
“呼……”
“我吐蕃隻能自降身份,獻上貢品,為大唐附屬。”
瑪祥仲巴傑長出一口氣,向首座上的赤鬆德讚一拜。
做出這個決定是沉重的。
連鬆讚乾布時期,與大唐也隻是盟友關係。
讚普是天神轉世,如果讚普都需要大唐皇帝冊封,所宣揚的信念,也會迅速倒塌。
“我不同意!什麼時候讚普淪落到這種地步了?我們的信仰還在嗎?”
當即就有固執的大臣出來反駁。
“這一戰,前任讚普生死未卜,我們一敗塗地。哪怕我們求為藩屬,也要看大唐是否會同意。在漢人的史書上,有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最終憑借三千甲士,吞並吳國;遠的不說,就說草原上的回紇,他們被李瑄那麼欺負,損失五萬人,葉護磨延啜孤零零一個人逃回去,他們和大唐翻臉了嗎?沒有!他們繳納更多牛羊馬和珠寶,忍氣吞聲。我不信回紇對大唐沒有怨言。”
“我們哪怕付出大半的財富,隻要等到中原亂世,隻要等到李瑄死去,就有機會重新北上,將蘇毗、通頰、黨項、吐穀渾、九曲、青海等地收回來。”
“請諸位相信我,李瑄功高震主;而盛極必衰這個道理,大家應該能明白……”
瑪祥仲巴傑苦口婆心地向諸大臣勸說道。
他是大論,沒坐上這個位置時,他要爭權奪利。
坐上這個位置後,他要承載整個吐蕃。他是國家的“大論”,是讚普的“瑪祥”。
他要力挽狂瀾,使國家渡過難關。
“哇哇……”
瑪祥仲巴傑的話觸動赤鬆德讚的心弦,他在王座上哇哇大哭起來。
侍從趕緊上前安撫,但赤鬆德讚哭聲不止。
因為他聽到他父親生死未卜。
一個六歲的孩子,怎會明白王冠的重量。
他隻希望對他溺愛的父親回來。
正是因為赤鬆德讚的哭聲,讓所有大臣們落淚。
不同於之前從巴顏喀拉山口回來的時候,這次瑪祥仲巴傑是真正的哭泣。
“我讚成大論的話,請讓我出使大唐!”
恩蘭達紮路恭第一個支持瑪祥仲巴傑。
正如瑪祥仲巴傑所說,或許隻是他們一廂情願,唐人有踏破邏些城的心思。
其他的大臣沒有頭緒,隻能掩麵答應,悲痛欲絕。
不久後,恩蘭達紮路恭被赤鬆德讚拜為第三位大論。
他準備隻身去見李瑄。
如果大唐願意接納,吐蕃將昭告天下,請求大唐天子冊封,為大唐附屬,帶上貢品去長安,並商議每年的進貢數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