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十八歲以下生子,對身體的摧殘有目共睹。諸位捫心自問,是否十八歲以上的女子生子更容易存活下來?”
李瑄知道大臣們是什麼德行,最後還特意加一句。
許多大臣們心中不斷咒罵李瑄。
他們家中大多數都有十幾歲的小妾。
不能在十八歲以下生育,豈不是十八歲以下行房事都不允許?
李瑄雖然地位高,但也不能欺人太甚,騎在臉上輸出。
這小子要拜相,朝堂永無寧日。
但第一條,還真沒有辦法讓人反駁,因為一直有傳“再嫁婦生兒女好養活”。
不過強詞奪理的人一直不缺乏,一名大臣出列反駁李瑄:“國家的強大與繁盛,在於人口數量。當今製度下,大唐人口正迅速上升,以往的帝王也是如此,這有什麼問題呢?”
“伱竟然敢拿古代的皇帝和當今聖人比?天地雖廣,不如聖人胸懷寬闊;大海之深,不如聖人言行德厚。聖人要一蔽前缺,立百世法,流方萬古。”
“女子十八歲以下,體骨未發育完全。母子同難的概率增大,你想讓你的女兒也如此嗎?你還有仁慈可言嗎?”
“你就這麼篤定女子十八歲以上結婚,國家的人口會增長緩慢嗎?”
懟人李瑄從來不怕。
但李瑄懟人的時候,不忘拍李隆基馬屁。
李隆基聽得很舒服,反正他也不會再臨幸十八歲以下的嬪妃。
如果能將此事宜改革,確實是流方萬古的德政。
“天水王,你既然提出問題,想必也有解決的方法。如棄嬰問題該如何解決?”
一名大臣出列向李瑄質問。
“在郡縣設立官辦慈幼堂,專門撫養被遺棄的嬰兒。”
李瑄不假思索地說道。
大唐沒有官辦的孤兒院,隻一些救治老弱病殘的機構,但非常稀少。
倒是很大一部分嬰兒,被寺廟收養。
有的百姓撿起嬰兒,多會送到寺廟中。
但這個時候的寺廟可不是後世的寺廟,富得流油。
能接受的嬰兒總是有極限的。
“棄嬰中許多都是帶病,以及耳聾失明,甚至長大也不可行走。許多遺棄是因為如此。”
此大臣又說道。
“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隻要出生在大唐的土地上,就是大唐的子民。出生殘缺,已是不幸,如果將其撫養成人,不就是《史記》上說的仁者無敵,德者無疆嗎?”
“堯舜治國,不過是讓人吃飽穿暖;漢文帝善待百姓,但許多百姓的憂樂還欠缺一些。聖人得太上老君的指示,改元天寶。是讓天寶更盛於開元。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設立慈幼堂,難道不是進步嗎?”
“如果你鄙視殘缺的人,我們邊軍每一大戰,都有百計、千計的殘缺者,難道他們不可憐嗎?”
“漢代是察舉製,魏晉是九品中正製,我朝是開科取士。曆史是不斷向前進,有的事情,大唐不是不能做,而是利益糾纏之下不想做。”
“不過我相信沒有人會拒絕收養嬰兒的慈幼堂,隻有禽獸會拒絕,”
李瑄聲情並茂的同時,還不忘對反諷一聲。
看看誰會阻止建立慈幼堂。
“啪啪啪……”
禮部尚書席豫以笏擊掌。
儘管席豫已經很老邁,但他因李瑄的話動容。
席豫是詩人中罕見能做到正三品大吏的人。
席豫做官清廉耿直,沒有什麼奢欲,做事不為權勢所動搖。
連李隆基都稱讚席豫是“詩人之冠冕”,不過那是在開元初期……
隨即,李瑄的兄弟、僚屬、親近的大臣,認可李瑄的大臣先後擊笏。
因為他們沒有資格帶頭擊笏,即便認同李瑄的說完,沒有一個有威望的大臣帶頭,他們隻能乾瞪眼。
稀稀疏疏的以笏擊掌聲在朝堂上響起。
左相裴寬也拍起手掌,隨即讓大半的臣子都以笏擊掌。
“臣讚同天水王於郡縣設慈幼堂,但臣不解,天水王說自己通過觀察,因穩婆的原因,許多嬰兒、婦女死亡。難道天水王還觀察過接生不成?”
掌聲停後,在李林甫的示意下,陳希烈站出來指責李瑄。
現在阻止設慈幼堂,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但他可以對李瑄所說穩婆之事提出質疑。
“哈哈……”
陳希烈話音落,滿堂哄笑。
女人生育,男子要遠離。
哪怕李瑄隻是打聽這樣的事情,都顯得不是君子。
“我並未見過穩婆接生。不過如果我在路上遇見孕婦生育,我一定會幫助她,所謂君子不見血汙,我不敢苟同。《孟子》上說‘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如此不去援助,和孟子口中的豺狼又有何異?”
李瑄甚至大大方方地說出更讓男人難堪的事情,並用經典反駁。
戰國時期,曾經有一個叫淳於髡的人能言善辯。他聽說孟子有才辯,故找到孟子辯論。
淳於髡先問:男女授受不親,這是《禮》的規定嗎?
孟子答:是也!
淳於髡又問:如果嫂子掉到水裡,小叔子可以下去把她救上來嗎?
孟子答:嫂子掉到水裡,如果不去拯救,就和豺狼一樣沒有人性。男女授受不親是《禮》,而關鍵時刻救人則是通變。
李瑄的意思很明確,為拯救性命,他在通變。
先聖都會做的事情,你們這些自詡公卿君子,卻無動於衷,和豺狼何異?
這讓陳希烈的問題不攻自破。
“啪啪……”
這次裴寬帶頭,又是一片以笏擊掌的聲音。
陳希烈見此,隻能向李隆基一拱手退下。
他知道既然李瑄提出這個問題,一定有解決問題的方法。
李瑄言語犀利,讓朝堂上的大臣不敢再反駁,以免難堪。
也有許多大臣望向李林甫,想讓李林甫出馬。
以前他們眼中的大奸臣,現在卻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李林甫出不出來都不合適。
雖然憤恨李瑄找茬,但權衡利弊下,他還是選擇做縮頭烏龜。
李瑄讓女子結婚提高五歲,可不單單是得罪朝堂上的大臣。
哪怕是從明年開始實施,也有許多權貴、大族會不樂意,因為許多人就好這口。
“如煤火毒之事,由縣令、縣丞等召鄉佐裡正,務必將消息傳至家家戶戶……”
“表親結姻待詔書一到,必須禁止……”
“規定穩婆接生時的事宜,也由縣內通知家家戶戶,由家人監督。穩婆如果不按照規定,等同過失殺人,處以重刑。一定會有穩婆畏懼刑罰,不敢再接生。是以此策令推遲兩年頒布,期間讓諸縣培養更多專業穩婆……”
“男子和女子十八歲方可結婚,策令之前不予追求,策令以後則要嚴查……”
“慈幼堂先一郡設一堂,依照慈幼堂收養嬰孩的數量,分給慈幼堂田產,雇鄉裡百姓在慈幼堂代為招攬,郡承擔慈幼堂的絹錢……”
李瑄將最後的建議告知李隆基。
由於百姓負擔大,所有人口增長到這個程度後,變得緩慢。
如果百姓吃飽穿暖,不缺營養,負擔較小,人口自然而然會快速增長。
所以即便李瑄提出的能讚成,距離他的目標,也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
鼎故革新,排除萬難,敢為人先。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特彆是奴婢這兩個字,想要除去難如登天,甚至李瑄都看不到希望。
出生是奴婢,活著是奴婢,死了還是奴婢……
李瑄說了半個時辰,整個大殿上,隻有李瑄一個人的聲音。
他說著許多人不適的話,卻沒人敢站出來反駁。
他不是宰相,文職事官為禦史大夫。
但文武百官看著李瑄站在大殿的中央,那舉止言談,如同宰相。
這一刻,文武大臣們都覺得沒有人能阻擋李瑄入相。
“天水王再兼慈幼堂使,糾婚使,舉薦判官、僚屬,建立慈幼堂,糾察天下婚事。”
李隆基見全場不說話,認為宰相默然,直接再讓李瑄兼兩使。
這次朝會結束,已是中午,李隆基下令退朝。
關於青苗法,李隆基沒有提。此法比遷移百姓影響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