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之前有小詞《江南春》,已成教坊名曲。今有新詞並作新曲,當為夜宴一絕!”
說起詞,李隆基立刻來了興趣。
他喜歡為名曲填詞,奈何現在大詩人們不喜歡。
而教坊樂師所填之詞,又顯得太空洞,僅僅是為了韻律而作,根本沒有一絲文藝價值。
在李隆基看來,詞應該像是詩歌一樣,有情感迸發而出,讓人回味無窮。
雖詩歌是盛唐氣象,但作為一個精通音律的皇帝,更希望出現讓他眼前一亮的詞。
而非音律為上。
“聖人謬讚,天下音律,以您為首。如果音律不達,還望聖人斧正。待一曲畢,再將詞寫下,由聖人點評,是否合音律。”
李瑄向李隆基拱手說道。
“先詞再曲,是為精妙。”
李隆基也覺得這樣才是夜宴的風格。
“七郎準備幾時演奏?”
楊玉環眸光一轉,向李瑄問道。
“宴會之音剛響不久,長夜漫漫,子夜月正中,臣請為聖人和娘子彈奏。”
李瑄向楊玉環回答道。
他現在不敢將目光在楊玉環身上多停留。
他總感覺楊玉環看他的眼神非同一般。
或許楊玉環就是這種千般嬌媚,萬種風情,才將李隆基迷得神魂顛倒。
“今天的月色也很漂亮……”
楊玉環抬頭,看向天空中的明月。
皓月如鏡,繁星點點,明月在深邃的夜空中,是人們心中唯一的焦點。
就如楊玉環一樣,也是宴會中的唯一。
在這中秋佳節,人們遐想月亮,或許也會對楊玉環產生無儘遐想。
“今日賞宴,玉環若是喜月,可令將作監起望月台,以後憑欄儘賞。”
李隆基微笑地看著楊玉環。
仿佛建築望月台,對他不值一提一樣。
哪怕花萼相輝樓手可摘星辰,也不如望月台有格調。
在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裡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此夜望月即可。”
楊玉環覺得在此望月挺好的。
“待夜濃時,我與玉環至沉香亭上。”
李隆基點頭,如此宵夜,攬一時之月即可。
楊玉環輕輕點頭,主動為李隆基和李瑄倒瓊漿玉液。
她示意李瑄品嘗玉案上的水晶龍鳳糕,玉露團,太陽穌、軟棗糕等點心。
禦廚所製,上等食材,各種清香與精致。
李瑄不好推脫,一一品嘗。
“聖人、母親,待會兒祿兒為你們一舞。”
見李瑄又是獨得恩寵,安祿山跑過來諂媚道。
“好久沒看到祿山跳舞了,男子的粗獷與豪邁,舞技超絕,無人可以相比祿山。來,坐下飲酒吃點心。”
李隆基聽安祿山主動跳舞,更加開心,示意安祿山坐在一旁。
安祿山一臉憨笑,興奮坐下。
此時,又有文人獻詩。
“七郎一觀!”
李隆基和楊玉環觀看以後,直接拿給李瑄。
因為李隆基知道安祿山這個胡兒不懂這些。
安祿山雖會多種語言,但對漢人的詩賦,不能說一竅不通,隻能是完全不會。
“此詩中能窺夜月,情景交融,可以在公卿之間傳閱。”
李瑄向李隆基說道。
之前李隆基向他說過,詩文到一定水平,可以向公卿、王公大臣傳閱。
一是讓眾人品評,二是防止抄襲,三是證明非“過時之作”。
此詩是一首不錯的應製詩,雖比不上李白的《清平樂》,但值得記錄在今後的《全唐詩》中。
“可!”
李隆基點頭,然後此詩被一個小宦官拿走,由翰林學士抄數十份,在各個區域傳閱。
由此,此詩作者,將為宴會所知。哪怕此詩非今夜最佳,也會打響名氣。
有的詩人還在苦思冥想,有的詩人仰望明月,有的詩人試圖在歌舞聲中,尋找自己的靈感。
不過更多的文人無心做詩,如王維,李隆基不點名,他就不作。
文人們把酒言歡,將此次宮廷宴會當作是討論詩文的地方。
因為他們知道達官貴人,不會光臨他們的區域。
杜甫此時沒有獻詩而名的心思,因為他相信等十月的製科,他能一舉成名,得到展示抱負的機會。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政治理念,他一定要做到。
作為“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詩人,他不放過一次與同行討論詩文的機會,要夯實自己煉字煉句的本領。
他聽說王維、崔顥、韋述、席豫等詩人在宴會上,伺機來拜訪。
大臣們交盞之間,談論關於官場和長安的趣事,私下近密的時候,也不免分析最近長安的時政,話題不外乎圍繞李瑄和李林甫。
比如李瑄什麼時候拜相,新法到底是什麼?
一些品秩較低的大臣,難得參加盛會,欣賞著歌舞,品嘗著美酒佳肴。
那些貴婦人們聚在一起,身上的珠寶似乎在這中秋夜宴中蓋過燈燭,遮蔽明月。
不同於貴婦人,公主郡主縣主們,不欣賞歌舞,在玩一些遊戲。
她們有的還在龍池旁的馬場追逐。
李玉瑩提著燈,與蟲娘一起到馬場上,她告訴蟲娘,她的兄長就在這一個馬場中“禦場射毬”。
蟲娘也帶著李玉瑩到她的道觀中。
來參加中秋夜宴的,當然不止楊玉環,還有後宮的其他嬪妃。
但她們隻能坐在不顯眼的角落,任由冰冷的月輝灑在她們的身上,相顧無言。
虢國夫人、秦國夫人、韓國夫人,依舊是宴會上的明珠,她們不與貴婦人為伍,而是遊走在王公之間。
特彆是虢國夫人在展露自己的魅力,不知今夜過後,誰能風流?
親王、嗣王、郡王們在飲酒作樂,他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絲毫沒有看到太子和壽王臉上的憂愁。
各懷心思的夜宴上,隨著安祿山的登場,發出一陣驚呼。
“怎麼回事?”
文人們看不清沉香亭前的情況,他們詢問發生了什麼。
“是安祿山在跳胡旋舞!”
有了解情況的文人回應。
文人們也因此噓聲一片。
不是鄙視跳舞,男子在宴會上高歌載舞很正常。
連聖人都時不時擊鼓起舞。
他們鄙夷安祿山這個人。
和李瑄不同,兼任範陽、平盧兩鎮節度使的安祿山,不足以讓人心服口服。
他沒有閃耀的軍功,反而有全軍覆沒的敗績。
安祿山能成為邊帥,一向被文人詬病。
沉香亭前,安祿山在燈光之下,起舞胡旋,肥胖的身軀旋轉如風,不斷地迎來掌聲。
連李隆基都連連點頭,稱讚安祿山的胡旋舞,連粟特人都無法比擬。
李瑄明明感覺安祿山長胖了不少,但胡旋舞的水平,一點都沒落下。
音樂畢,停止胡旋的時候,李隆基鼓掌讚歎。
周圍的王公大臣見聖人鼓掌,紛紛迎和。
“臣是胡人,沒有漢人的風雅。臣隻能將自己的舞蹈獻給聖人。如果聖人和娘子想觀看,隻要一聲令下,臣立刻從範陽快馬而回。”
安祿山用耿直的話向李隆基說道。
“祿山有心!”
李隆基讓安祿山來旁邊坐下。
他就喜歡安祿山這種純粹和沒有心機。
正是因為安祿山的性情,才讓李隆基放心將東北交給他。
“聖人,臣借安將軍的餘喝,為聖人和娘子一曲。”
李瑄這才起身向楊玉環和李隆基說道。
此是為子夜,月中。
月兒正圓,夜空中沒有一絲雲霧籠罩。
“好!我要聽一聽七郎用自己的詞所填之曲!”
歌舞表演,李隆基看過太多個春秋。
文人士子寫的應製詩,暫未發現撼動千古的佳作。
唯有李瑄這種大才子,能勾起李隆基的興趣。
“三郎,讓宴會安靜,不要打擾到七郎……”
楊玉環向李隆基提醒一聲。
由於宴會場地很大,整個龍池頗為熱鬨,且一直有雜音。
哪怕樂器停下,參宴者飲酒正酣,總有聲語。
這會影響到李瑄彈奏!
“去諸區域吩咐參宴者,天水王要彈奏曲子,讓他們靜心傾聽。”
李隆基向高力士吩咐一聲。
“遵旨!”
高力士帶著幾名宦官離開。
不一會兒,所有嘈雜聲停止,整個宴會變得安靜。
仿佛進入深夜中,萬籟俱寂。
皇帝吩咐先停下遊戲、嘈雜,自然沒人敢違抗。
無論是公卿大臣,還是文人士子,亦或者貴婦人們,都想聽一聽被譽為大才子的天水王,親自彈奏瑤琴。
李瑄讓宦官將他的九霄環佩取出。
琴台和坐席也擺在沉香亭前。
李瑄放下琴後跪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