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能看到李瑄,目光皆被李瑄吸引。
一襲紫色圓領長袍的李瑄,少年英俊,以獨特的氣質,坐在燈光和月輝交織的地方。
人們覺得他是大才子,沒人敢想相信李瑄能躍馬持槊,橫掃萬夫。
李隆基期待李瑄指下的音符,更期待李瑄能做出讓他心怡的詞。
他需要這樣的“知音”。
楊玉環更彆說,嫵媚又清正的眼眸凝視李瑄,靜靜等待。
“噔……噔……”
李瑄輕舒一口氣後,緩緩撫琴。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起初的聲音,淅淅瀝瀝,像是細小的雨一樣,無比的輕柔與細膩。
周圍的人好似剛一接觸曲調,就被拉入不同的意境之中。
那時一種清靜悠遠的感覺。
他們第一時間,腦海中想得是天空中的圓月,還有一種思愁情緒。
或許李瑄的琴技不算高超。
但李瑄的曲子,有些絕世,讓人情不自禁地代入……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李瑄繼續深入自撫,低緩悠遠,飄渺入無。
很快,李瑄就覺得自己陷入悅己的狀態中。
散音鬆沉而曠遠,讓人泛起遠古之思。
泛音則如天籟之音,有一種飛仙之感,在天上,在月中,在雲間……
按音更為豐富,手指下的吟猱餘韻,綿細悠長。
李瑄像是在用伏羲琴追逐仙……
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泛音象天,散音象地,按音象人,天地人三籟交錯,讓人心中五味陳雜。
琴音變得急促和有力,也代表李瑄的心境。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最終卻是一種介於歡喜和傷感之間的狀態,如泣如訴,每一個音符,都讓人久久回味……
楊玉環看著李瑄的彈奏,不自覺將手放在胸前,她眼中也有盈盈水光。
李瑄在彈奏琴弦,而她的心弦,早就被李瑄撥動。
她的意識仿佛回到鹹陽原的夜晚,在猛虎飛撲而來的時候,李瑄健壯的身軀擋在她前方。
他將她抱起,那富有男子漢氣息的胸膛貼在她的臉上。
傾慕的種子,在那一刻就已經種下。
她悔恨自己為追求富貴……
以至於李瑄今時今夜在她麵前,卻像月光一樣遙遠。
她罕見地沒有盛裝打扮出席夜宴,但李瑄似乎沒有多看她一眼。
淚水無聲無息地留下臉頰。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李瑄。她為壽王妻,甚至投入李隆基懷抱,是因為李隆基更有權勢,能讓她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連遠在涪陵的荔枝,都在楊釗的建議下,修一條官道,通過驛站運輸過來,保持鮮嫩。
天下奇珍異寶任她挑選。
她能穿上最華麗的衣服。
她是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但也失去了她現在想要得到的。
這兩年來,無數個午夜夢回,每每淚水打濕衣襟。
每有李瑄的戰報,她一定要觀讀,表麵的從容,與內心情緒起伏。
但也隻是僅此而已!
李瑄永遠是今夜的月亮,她希望李瑄永遠如此明亮……
意識到自己流下眼淚,楊玉環立刻用手帕拭去。
好在,李隆基沉迷音律,沒有看見。
“啪啪啪……”
李瑄曲畢,楊玉環最先鼓掌,她笑得開心,仿佛回到情竇初開的年紀。
“大善!”
李隆基看楊玉環笑靨如花,也大笑鼓掌。
一時間,全場掌聲如雷。
比安祿山跳完舞的掌聲,還熱烈十倍。
李瑄所奏,確實精彩。
“天水王,真才子也!”
“此曲清麗深沉,當為名曲,天下傳唱。”
“這麼細膩的曲子,正應中秋,宴會後一定討要。”
“這曲子之妙,恍見李太白詩歌。”
“天水王獨領風騷….”
文人才子爭相誇讚李瑄。他們對李瑄沒有那麼大的政治敵意。
不像某些大臣“言不由衷”。
“天水王乃千年一遇的英傑。”
杜甫對李瑄的曲子佩服不已。他很早就欽佩李瑄就懲治豪強,分地百姓的舉動。
他認為李瑄是心懷蒼生的人。
安祿山心裡酸溜溜的,暗罵這些士大夫可惡,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胡旋舞比李瑄的琴曲差。
難道會彈琴,真的很高雅嗎?
“臣所奏非陽春白雪,希望未驚聖人興趣。”
李瑄起身回到李隆基身旁拱手一禮。
“太上玄元皇帝說‘大音希聲’,莊子說‘至樂無樂’,七郎的境界已經很高了。”
李隆基用他信奉的道家去舉例,代表他對李瑄琴曲的認可。
“多謝聖人讚揚。臣需紙筆,將去年中秋在邊塞的詞寫下。下等之作,一直未敢示人,今曲已出。臣也不怕被議論了。”
李瑄準備正式將《水調歌頭》寫出。
“取筆墨紙硯,翰林學士準備抄錄!”
李隆基再次對高力士吩咐道。
由於對李瑄的自信,他認為李瑄填詞就算比《江南春》差,也差不到哪去。
值得讓所有賓客一觀。
楊玉環親自將玉案上的水果、點心拿起來,遞給宮女。
為李瑄留下空間!
她又拿起燭火,為李瑄照明。
筆墨紙硯上來後,十幾名翰林學士攜紙筆在一旁。
他們將紙放在宦官的背上,隨時落筆。
參宴者得知李瑄要為剛才所奏曲填詞以後,紛紛起身揚著脖子看著李瑄所在方向。
這無一不表明李瑄的聲威。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李瑄蘸了蘸墨水後,開始在燈燭下的白紙上,龍飛鳳舞。
開場驚豔。
楊玉環隨著李瑄落筆一字一句輕念。
而李瑄寫完一句,高力士大聲念出。
翰林學士心中一驚後,立刻在紙上抄錄。
“第一句是什麼?”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靠近的公卿,能聽清楚,他向身後的人傳。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本要等翰林學士抄錄後傳閱,現眾人卻被開頭牢牢吸引。
皓月當空,銀輝滿地。
僅僅兩句,就顯示出豪放的氣魄和不凡的性格,似乎將蒼天當作朋友。
詞隻開端,王維、杜甫,皆知此詞不同凡響。
“第二句是什麼?”
“沒聽清啊!”
“是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靠近一點……”
當第二句展現後,有公卿大臣忍不住離開坐席,向李瑄靠近。
……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公卿大臣們如一堵牆一樣圍在李隆基的玉案周圍。
每一句落筆,他們都會口口向後相傳。
一字比一字精煉,一句比一句驚豔。
這似乎是一首思念親人,祝福世人的詠月秋詞。
但有好事者立刻將即將到來的新法與此聯係起來。
一首詩詞的賞析,要與作者所處環境,所經曆之事相結合。
而李瑄如日中天,明顯不是懷才不遇。
有人認為,在李瑄作出此詞那一刻,就有變法之心,且知曉變法的困難。
不論如何,這似乎絕塵於天地的豐富情感,讓一向將詞鄙視為“下裡巴人”的詩人,心中莫名震撼。
但凡是個文人,都覺得《水調歌頭》藝術性的空前。
那浪漫到極致的意境,給詩人們巨大衝擊。
原來詞還可以這樣!
這種比喻和誇張,生動鮮明。
氣勢恢宏,意境開闊的同時,又細膩委婉,情感深沉。
許多詩人想快點得到翰林學士抄錄的手稿,仔細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