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敲響,裡麵忽而傳來一陣重物搬動的聲音,緩緩朝著門口而來,隨即沉重地抵在了門板上。
男人抬起的手就這麼僵在了空中。
他眼看著裡麵那個小小的人影從榻上起來,費力地去把桌子板凳搬到門口來抵住,像是門外有什麼她極度厭煩和排斥的怪物。
她明明搬動得很吃力,動作緩慢沉重,蘇允承甚至隔著一道門板都能聽到她用力時如同喘一樣的呼吸聲,悶悶地砸在他的心口——
“你就這般不想看見我?”男人一拳頭砸在門板上,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渾身緊繃,一瞬不瞬地看著裡麵那個身影,像是要隔著一扇門將她看穿。
裴清綺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渾身像是脫了力一樣靠坐在門口,臉上蒼白,額頭上是簌簌而下的冷汗。
她抬起手背蓋在額頭上,聲音沙啞而無力,“王爺以後莫再來了,仔細萱兒妹妹吃醋,便來尋我的麻煩。”
蘇允承覺得這隻是她為了不想見自己找出來的借口,冷道:“萱兒不會做這種事情,她最多隻會與我埋怨幾句,怎會來找你的麻煩?”
聞言,裴清綺笑了笑。
看來他還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
罷了,她也不想多嘴去說,不想用自己的尊嚴去挑戰蘇允承對旁人的寵愛和信任,不想讓自己變成連告狀都顯得無比卑微的女人。
裡麵的人沒了動靜,蘇允承眸色越發暗沉,捏緊的拳頭淌下一絲血,指節隱隱作痛。
他沉沉地看了門口一眼,後退一步,轉身離開。
……
他沒去狄書萱的北棠院,本要回自己的院子,想了想,還是去了書房。
他沒想到,狄書萱在書房門口等他。
男人進門時便看到正靠著門框等著自己的女人,眸色微閃,一時間有些恍然——
他仿佛看到從前倚在門口祈盼他歸家的裴清綺,小小的一個身影卻能如此堅持而不退卻地、日複一日地重複一件事情,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再沒見過她等過自己。
男人眼中漸漸多了些旁的情緒。
他放輕腳步走到狄書萱身邊,靠在門口的人兒似乎已經睡熟,圓潤的臉頰擠出一個討喜的弧度,他眸色軟了一些,俯身將她抱了起來,“怎地睡在這?”
狄書萱迷迷糊糊睜開眼,見來人是蘇允承,下意識摟上他的脖子,軟軟地貼了上去撒嬌,“王爺,萱兒等你好久……今日是滿月節,你不陪萱兒過,萱兒隻能來找你……”
蘇允承眼裡閃過一絲愧疚,拍了拍她,“你身子重,以後不許再坐在門口等,睡著了會著涼。”
說著,他抱著她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狄書萱故意問他,“王爺今日不是要去書房用功嗎?”
蘇允承垂眸看她,“你身上這般冷,本王能讓你再在書房那種地方陪著?先回房暖言身子。”
狄書萱立刻就笑了起來,燦爛得很,“萱兒就知道王爺是最疼萱兒的……”
她把臉靠在男人的懷裡,聲音嬌軟,眉眼卻閃過一絲暗冷。
她知道蘇允承方才是去了裴清綺那裡,隻是沒有拆穿,畢竟她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和爹爹去找了裴清綺麻煩。
狄書萱是個小心眼的人,但蘇允承若是真不在意這個發妻,她也不至於處處刁難裴清綺。
還不是因為她裴清綺不過一個煙樓來的女子,除了一張臉之外對蘇允承毫無用處,如今還一臉的的苦相,分明就很好打發,他卻一直以結發夫妻即便沒有感情也有恩情的說辭將她留在府裡。
她知道蘇允承的擔心是假,舍不得是真,即便會有人因為他拋棄糟糠之妻而說一些閒話,但隻要麵上給出的說辭好看,日後他做出一番事業,誰還會在意這些小事?
他雖然表現得對裴清綺不甚寵愛,甚至是冷淡,但她就是察覺到了他對那個女人的不同。
這些暫且不說,蘇允承幾次三番留宿她那,還讓那個女人懷孕,這件事早已讓狄書萱感到不滿。
這次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把裴清綺轉移到她看不到的地方,以為她不知曉,還誆騙她那女人的孩子不是他的,隻是看在從前的恩情上給裴清綺和那野種一條生路,算是對得起她付出的那些陪伴和青春。
可笑的是狄書萱當時還真信了,現在知道了那野種根本就是蘇允承的孩子,她怎麼能忍?
“萱兒隻問王爺一句話。”
到了房中,蘇允承將她小心放在榻上,便聽得這麼一句話,動作微微停頓,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問。”
狄書萱看著他的眼睛,“王爺究竟是愛姐姐,還是愛萱兒?”
她說完便直直地看著麵前的男人,不願意錯過他的任何表情。
雖然爹爹一直要她順從著蘇允承一點,說他是有雄才偉略之人,他日必登上皇位,狄書萱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不管蘇允承怎麼寵著她,她總覺得他心裡沒她。
女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又害怕自己的直覺。
而偏偏她們的直覺的是最準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