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忽然間變得冷沉的神色讓裴清綺回過神來, 她抿了抿嘴角,麵無表情地將視線收了回去。
應當是她看錯了。
她在宸王府對著蘇允承太長時間,興許是下意識地將人代入了眼前這個蘇允承。
他們不是一個人。
以前那個蘇允承傷她、棄她, 現在這個蘇允承同她沒有任何關係。
“你方才在看什麼?”身後的春枝隨口問了一句。
裴清綺回頭對她笑了一下,“眼睛這般尖?”
“是不是瞧上了哪家公子哥?”春枝調笑她。
裴清綺被她逗笑, “瞧上你了怎麼辦?那些男人看著就粗莽, 隻有你香香軟軟還會體貼人,哪比得上你呀?”
春枝知道她是在說笑, 竟也被說得耳根子一紅, 嗔著她,“你怎地這般油嘴滑舌了?”
兩人低聲笑鬨, 那些男人自然是樂意看美人嬉戲,光明正大地打量著二人,從臉蛋到身材,估量了個遍。
世道就是這般, 男人挑揀女人是天經地義的, 女人卻極少能堂而皇之地挑揀男人, 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謂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男人喜愛美人是男兒本色;女人若是垂涎男色,傳出去名聲大抵是不好聽的。
男人若是爭名逐利, 那便是激昂進取;女人若是貪戀錢財,那便是逐臭拜金, 腐朽不堪。
明明同一件事,男人去做是占了大便宜, 女人去做卻是一個汙點。
裴清綺忽而感覺到這世道的不公。
她從前隻知道順應命運, 卻從未想過該不該。
世道的確不公, 可這不公是對的麼?
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淡淡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卻再沒有從前驕傲意氣的感覺。
——人群中。
蘇允承定定地看著裴清綺的方向,眸色已經恢複平日的冷然。
他方才沒能掩飾自己的情緒,失態了。
許是他眼中流露出的思念太過濃重,這一世的裴清綺還未認識他,似乎是被嚇到,有那樣不同於前世的神情也很正常。
重生這種事情說出去不會有人相信,即便是他,若不是親身經曆,也不會信這般離奇的事情。
所以他不認為裴清綺也會重生,甚至是重生到同一年這般巧合。
他壓下心裡麵的那股異樣,久彆重逢的喜悅讓他忽視了兩人初次見麵時那微妙的不同。
——他隻知道,既然能夠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
摘花會,是煙樓女子到了及笄之日都會舉辦的活動。
大部分時候都是幾個姐妹一起辦,說是生辰宴,倒不如說是一種變相拍賣。
煙樓與那種普通的青樓小館不一樣,那裡的女子大多數都是在一個固定的地方接客,沒有任何選擇,隻能夠吃一碗青春飯,也有那種賣藝不賣身的女子,可能會被人看上去做小妾,但一般都是在外麵做外室。
煙樓聽上去似乎要高檔一些,其實也是一個性質,隻是這邊的姑娘從來不用接客,每天也都是學學技藝,琴棋書畫輪著來,照著秀女的規格去培養,隻不過出身不夠去皇宮,一般都是去一些高門大戶,不管是容貌還是才藝,自然是要比小館的姑娘要高出許多,不用去接待一些底層的男人們。
這地方本就是達官顯貴的選秀之地,自然不用擔心銀子的來源,他們這群姑娘從小就受到嚴格的訓練,基本上都是給一些大人物去做寵妾的。
說起來他們跟那些青樓女子實際上也沒有什麼不同,隻是一個是散裝賣出,而另外一個是批發賣出,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些女子也許要被迫接待不同的男人,而他們這邊的女子則是一進來就要保持自身的乾淨和忠貞,在嫁出去之前絕對不允許與任何的外男有染,身上不能夠有太風塵的氣息。
可以勾魂,但必須要單純可人。
男人麼,有時候就是喜歡這麼矛盾的東西。
想要漂亮的,又不想要太風塵,想要典雅的,又不想要太無趣,總有辦法讓他們挑挑揀揀,永遠不滿足。
一般摘花會對她們煙樓的姐妹們來說就是一場告彆,每次都有七到八個姐妹會告彆她們,嫁入各自的人家。
從此以後山高水遠,誰也不知道她們過得怎麼樣。
裴清綺作為這裡最有名聲的姑娘,這種活動自然隻為她一個人而舉辦,不會有彆的姑娘,否則隻會被她掩蓋過去。
她才進來的時候就被姆媽看上,知道她是個好苗子,雖然那個時候已經瘦到脫了型,但那雙脈脈含光的眼睛、還有那精致的五官,卻已經可以初見端倪。
果然,裴清綺出落得越發水靈,許多達官貴人過來便隻為了看她一眼,那一眼真真叫人傾倒,難以忘懷。
若不是後來嫁給蘇允承,裴清綺都快忘了,自己曾經也是這般光彩奪目,眾星拱月。
摘花會這一天,自然是門庭若市,誰都想抱得美人歸。
裴清綺出場之後下麵便沸騰起來,已經有人往台上扔花,更有甚者直接開始扔銀子、銀兩——
隻有蘇允承後沉默地站在那群人群中,一言不發地看著台上的人。
他好像回到了上輩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