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綺收回視線後, 便沒再往那邊看。
她時不時聽姆媽說一句什麼,嘴角勾著淡淡的弧度,眼中卻是清涼的, 沒有任何波瀾。
自然沒有發現男人此時有些複雜的眸光。
蘇允承長身玉立,在人群裡也沒有被淹沒, 反而越發鶴立雞群, 出眾的容貌和修長的身材吸引了不少其他姑娘的視線。
他不同於那群翹首以盼的男人們——伸長了脖子隻想將台上的美人看得更清楚一些,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占了便宜, 平日還願意裝出一副道貌岸然來, 到了這地方卻是醜態畢現。
女人,總是能讓男人在起興時裝成最好的模樣, 也讓男人在情褪露出最壞的模樣。
愛你與不愛你,便是兩個極端。
蘇允承漠然看著這一群爭先恐後的男人,眼裡隻有那個後來便沒再看過他一眼的女人。
他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壓下眸中欲要奔騰而出的陰鬱, 眸色越來越沉。
即便與上輩子的表現不同, 裴清綺也隻會是他的妻。
……
外麵鑼鼓喧天, 姆媽臉上的笑意更甚, 對身旁的裴清綺說:“時辰到了。”
裴清綺麵不改色, 嘴角依舊維持著淡淡的弧度,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前世這個時候的她是心中忐忑的, 因為對未來的道路感到迷茫,哪怕這個時候站在台前, 也依然不甚明朗,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可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
裴清綺款款走到台邊, 眸光默默掃過底下那群人, 嘴角抿起一抹笑, 底下頓時喧鬨起來。
她打量著那些男人看著自己時眼底狂熱的光,嘴角的笑意加深,對著身旁的姆媽搖了搖頭。
——這就是都沒看上的意思。
底下又是噓聲一片。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摘花會一般有好幾個流程,這隻是在最開始,許多人也料想到裴清綺不會在最開始就對誰青眼有加,也知道自身條件比不過其他參與者,便早早就將手中的花擲到了台上,隻賺一個吆喝。
摘花會,顧名思義,是客人摘取美人這朵鮮花,但美人同時也能摘取客人的花,互相摘取方能牽線。
若是想要參加摘花會,便需要花五十兩銀子換取一朵真花,彆在衣襟上作為入場券,屆時喜歡哪個姑娘,便將花送給哪位姑娘;若是姑娘也有意,便會收下,若是無意,那這花也不能再給下一個。
隻是通常都是些有錢人家,一般花大價錢買無數花,看得上誰便給,總有幾個願意嫁的。
定下之後,客人需要一次性付清銀兩,說得好聽點便是彩禮,銀兩的數目是先由煙樓報給姑娘們,而後姑娘們再報給客人——
她們可以往上加一些,賺一些其中的差價,就算是煙樓給她們的陪嫁,但是基本都是由客人出這個銀兩。
定下後若是客人同意這個數目,那便成事;若是不同意,這個姑娘便隻能等下一次的摘花會,但這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這個姑娘會被認作是退回的人,隨著年紀的增大,也不再有市場,於是到最後隻便隻能不斷將條件放低,不至於虧了成本,若是最後仍然無人挑選,那便隻有入了青樓小倌,為娼為妓。
從前這行當也叫做養瘦馬,隻是德懿帝早年禁止了這項活動,此後便沒人敢光明正大做這檔子事,隻能美化一些,稱之為煙樓女子。
裴清綺看著那些男人失望的樣子,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
馬車晃晃悠悠在煙樓門口停下,看著裡麵人聲鼎沸的場景,小太監“嘖嘖”了幾聲,“光天化日,世風日下,幾個妓子也能得到這麼多的關注,真是烏都之恥!”
他身後眉眼冷漠的男人聞言蹙起眉頭,沉聲打斷他,“慎言。”
小太監見他臉色不虞,有些詫異。
他跟著太子殿下多年,多少也了解他的性子,平日瞧著一直是沉默穩重的樣子,時常過於嚴肅,但很少真的動怒。
方才他說那話,蘇寒祁隱隱是有怒氣的。
小太監心中一怵,立刻正色道:“太子殿下恕罪,奴才說錯話了……”
蘇寒祁收回視線,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聲音低沉醇厚,“若是有選擇,沒有人會不想體麵生活。”
他說完,雅人深致的眉宇緩緩展開,輕輕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看向煙樓的門口,眸光深遠,“不必站在更高處去諷刺誰。”
小太監垂著頭,一臉的恭敬,“奴才受教……”
……
沸騰喧天的熱鬨場景有所緩和,本來緊張的氣氛在裴清綺不斷的拒絕中冷卻下來——
場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居然連王公子都瞧不上,那家可是富得流油啊……”
“王公子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賣玩意的,那周公子是丞相的義子,是個臭商賈能比的麼?”
“看她會不會給周公子麵子……”
裴清綺當作沒聽到那些議論,說是議論,周圍的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看她的視線由一開始的狂熱變得複雜起來。
男人熱愛追逐美人,可若是被拒絕了,無甚風度的男子便會躍躍欲試開始潑灑臟水,試圖將這種被拒絕的羞恥轉移到女人身上。
便是美豔如裴清綺也難逃這種宿命,身為女子被議論,在這個時代反而是女子的錯了。
周公子是那清早在外麵請了樂手的人,他愛慕裴清綺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自然是不會錯過這次摘花會。
他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繡金紅袍,頭發束起露出飽滿的額頭,一雙狹長的鳳眼滿是輕佻的情意,周身甚至散發淡淡的馨香,比那女子還要精致幾分。
周公子執著一把扇子,翩翩風度,對著裴清綺迷人一笑,“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