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承深吸一口氣,既然父皇已經做了決定,那你便搬出宮中去,日後我對你也有個照料。
聽了他的話,蘇妃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從床榻上撐起半個身子,“不!我不出宮,憑什麼?我是被陷害的!”
蘇允承聞言皺起眉頭,“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知悔改,如若不是你執意陷害蘇皇後,怎會落得這般田地,說到底是你咎由自取,如果還想要活命就彆再執迷不悟!”
他對蘇妃雖然好感全無,但畢竟是他的生母,他自然不希望她在宮中喪命。
上一世她就是因為與蘇皇後的爭端才慘死在德懿帝手中,如今這一世蘇皇後不知為何突然想開,離開冷宮,按照德懿帝對她的癡迷程度,若是蘇妃再想不開的話很容易再次死在德懿帝的手上。
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麵前這個女人,如果再繼續下去的話,她總有一天會死在她自己最愛的男人手中。
蘇妃突然臉色一變,“你是不是也嫌我丟人,嫌我無法得到皇上的寵愛?”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如皇後?”
她忽然從床榻上踉蹌而下,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前,揪著他的領子控訴道:“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親生兒子,你怎麼能夠向著那個女人啊?”
宮中其他的宮人已經被屏退,如今隻剩下他們母子二人以及一些心腹,蘇妃說話便有些沒有顧忌——
“如若不是為了你如果能有一個好的前程,不會被那蘇寒祁處處壓一頭,我至於這麼勞心勞力嗎?”
“你不但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反而是這樣的態度,你怎麼這般讓母妃心寒!”
聽著她歇斯底裡的控訴,蘇允承皺起眉頭後退一步,眼神有些不耐地看著她,“你在這裡與我說這些沒用,說這些也不能夠讓父皇改變主意,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讓父皇更加厭惡你。”
“這麼多年,難道你還沒有看清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嗎?母妃,消停一些罷,父皇心中根本就沒有你,無論你再努力也比不過皇後娘娘的一句話——”
“蘇允承!”蘇妃有些暴躁地打斷了他,心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忽而抓起一旁的物件徑直往他臉上扔去——
“咣當”一聲砸在了男人的額頭上,一行鮮血便這麼流淌下來。
蘇允承閉了閉眼睛,身形紋絲未動,隻微微抬頭看向她,”滿意了?”
蘇妃身子都是顫抖的,又低下頭有些愕然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過了一會兒才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啜泣了兩聲,“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若說她有沒有做過虧心事,她對不起的人也隻有蘇皇後,可是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都來對不起她?她沒有對不起他們啊!
她隻做錯了一件事情,卻好像欠了所有人一樣……
……
日光大亮,本應溫暖的光線落在身上,卻是披了一層寒霜。
從蘇妃的宮中走出來時,蘇允承連臉上的傷都沒來得及處理,就這麼淌著一行鮮血,緩緩走下台階,兩旁的人都不敢去和他對上視線,隻覺得他這副樣子格外恐怖。
男人臉色冷沉,目光冰冷地望著前方,額頭青筋暴起,心中所想的依然是先前裴清綺對他那般無情的模樣。
他相信她不會這般衝動去嫁給蘇寒祁,可她不接受他也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他要如何做才能夠讓她重新接受自己?
蘇允承的心中忽然有些迷茫。
他開始回想上一輩子的事情,那些裴清綺所受過的傷害都被他下意識地掠過,他心疼到不敢去回想。
可事到如今,似乎隻有將上一輩子的事情完全解決,裴清綺才有可能再正眼看他。
既然她不願意和他重新開始,那麼先解決過去的事情,等他贖完他的罪,等到裴清綺哪一天願意原諒他,等到哪一天她覺得懲罰到足夠的時候,她是不是就會願意回頭再看他一眼?
……
蘇允承總以為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直到狄將軍把事情給鬨大的時候,才恍然驚覺一切事情都和上一輩子不一樣了——
那個從來不與他爭搶的蘇寒祁不但主動出擊,且還在背後捅了他一刀,上一次在巷道口兩個人打了一架,蘇寒祁那時說的話讓他誤以為他似乎也是重生而來,但卻不是。
蘇寒祁似乎並沒有上一輩子的記憶。
所以蘇允承並未將他放在眼中,一直以來都不認為他對自己會造成什麼樣的威脅。
上輩子他就始終瞧不上蘇寒祁的隱忍,與其說上輩子蘇寒祁輸給了他,倒並不如說是蘇寒祁原本就沒打算和他爭。
蘇寒祁所求一直都是百姓安寧、繁榮昌盛,而並不是誰來當這個皇帝。
若是當時皇子內訌,必定導致天下大亂,再加上那時蘇允承也用了卑鄙的手段用裴清綺逼迫於他,讓他遠離烏都去了戰場,所以他才能這般高枕無憂地進行他的宏圖大業。
所以每一次在麵對蘇寒祁時,蘇允承心中總是要忌憚他幾分。
無論他有沒有恢複上一世的記憶,他對他始終都有著天生的敵意。
而這一次,他竟然與狄將軍統一了戰線——
……
次日,朝堂之上。
望著跪在殿前的夏絮,蘇允承陡然沉了臉色,“狄將軍這是何意?”
狄將軍將夏絮按在殿前,淡淡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這人你應當認識罷?就是你瞧上的那個女人,你為了這麼一個妓子損了我女兒的顏麵,你覺得我會輕易放過她?”
蘇允承眸色有些沉,聞言神情有些複雜,晦澀莫名地望著他。
他知道狄將軍魯莽,卻不知魯莽到這種地步。
他作為一國將軍,就因為自己的女兒沒被人看上便徑直去了王府奪了王爺抬回府的女人,這事本身足夠駭人聽聞,狄將軍但凡還有些畏懼之心,便應當收斂鋒芒,夾著尾巴做人。
他這般鬨到朝堂之上,鬨到天子麵前,是想當著世人挑戰皇權?
德懿帝見到狄將軍便頭疼,他是看準了今日朝中無要事,非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出這個醜?
自己的女兒不好好管教,太子與宸王都瞧不上,不去反省自己,倒是來刁難彆人的心上人,如此無恥還這般高調。
德懿帝揉了揉太陽穴,罷了,總歸是要將這件事處理乾淨。
他深眸沉沉,想起蘇皇後願意出冷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蘇寒祁的婚事,便有幾分認真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頭來。”
夏絮哆哆嗦嗦地抬起頭,哭得鼻尖通紅,又不敢說話,樣子看上去極其狼狽。
德懿帝眉心跳了一下,狠狠地皺了起來,“……這就是那個讓你們兄弟鬩牆的女子?”
蘇允承也就罷了,蘇寒祁是他與蘇皇後的孩子,他有蘇皇後這樣的母親,怎還能瞧上這樣的女子?
他越發覺得不能再讓蘇蘇回到冷宮中,這對太子的擇偶標準有很大的負麵影響。
蘇允承睥了夏絮一眼,並未答話。
而蘇寒祁也始終不發一言,是他一貫的沉默。
倒是狄將軍有些受不了這樣壓抑又雲譎波詭的氣氛,徑直跪在皇帝麵前,請求道:“皇上,今日末將除了是給小女討個公道之外,還有一件事請皇上一定要為末將作主!”
說著,他將腰間一塊玉佩給拿了出來,“這塊玉佩是末將夫人給末將的定情之物,世間僅此一塊,一半在末將身上,另一半在末將夫人手中,眾人皆知末將對夫人一往情深,這些年一直在苦苦尋找其下落卻不得任何消息,隻能靠這塊玉佩睹物思人,如今這女子毀壞了這一半玉佩,如同弑殺了末將的夫人,殺妻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末將不能叫這妓子血濺當場,對不起夫人,也對不起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小女!”
狄將軍將話說得格外嚴重,德懿帝一看便知是誇大其詞,但他言之鑿鑿勢必要討個說話,自然是無法隨意敷衍過去。
他望向蘇允承,“宸王,這女子是你帶來的?”
蘇允承垂眸,並未否認,“是。”
“你覺得應當如何處置?”
蘇允承深深看了狄將軍一眼,而後迎上德懿帝的視線,“狄將軍方才說毀壞玉佩如同弑妻,那便殺人償命……”
此話一出,滿朝皆驚,愕然地看著他的方向,“這……”
“雖說這妓子死了不足為惜,卻也有些過了。”
“狄將軍這些年勞苦功高,本應是受人尊敬……隻是這次是否有些仗勢欺人?”
“男女之情本就講究你情我願,勉強不得,即便是殺了宸王殿下的心上人,也未必能促成將軍千金的良緣啊……”
“……”
周圍的竊竊私語正是蘇允承想要的,既然狄將軍要逼他,那便魚死網破。
用一個夏絮換來將軍府成為眾矢之的,成為皇權的眼中刺肉中釘,無論如何都是劃算買賣。
蘇允承在一片討論聲中也跪在了德懿帝麵前,“父皇,狄將軍這些年來為烏都立下汗馬功勞,夏絮犯下此等大錯,即便是兒臣也不能容忍,兒女私情應擺在忠臣之後,兒臣不願看到狄將軍這般赫赫威名的將才寒心,狄將軍若是執意讓夏絮償命,兒臣絕無二話。”
——夏絮一死,他與將軍府便是徹底鬨翻,自此與狄書萱便再無關聯。
若是這般,歲歲是否能多原諒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