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中,一眼望不到頭的齊軍隊伍,向著西北方向前進。
天子有恙,班師回朝,於是大軍北返,隊伍綿延數裡,浩浩蕩蕩。
隊伍裡,為騎兵環繞的禦車內,高洋躺在榻上,雙眼無神,右手緊緊攥著一隻鞋。
是段昭儀的鞋,那晚段昭儀被飛天妖怪抓走,高洋拚命救人,卻隻抓住這隻鞋。
侍奉在一旁的妃嬪,大氣不敢出,生怕稍有不如意,激怒天子,被其活活打死。
這幾日,被天子活活打死的宮女、宦者已有不少,其他人都戰戰兢兢,硬著頭皮熬。
車輪轉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在高洋耳中,十分。
他的愛妃、昭儀段氏,被飛天妖怪抓走了。當時他派騎兵去追,奈何追不上,因為妖怪可以跨過樹林、河流,乘風而去,騎兵無法做到。
他的愛妃,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飛天妖怪抓走了,他拚命去救,卻隻抓到一隻鞋子。
早知如此,就該早日撤軍,不至於和愛妃離彆。
想到這裡,高洋睚眥俱裂,“騰”的一下坐起來,嚇得那妃嬪一個激靈:“陛、陛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
高洋忽然發現車廂裡還有一個人,惱火至極,但妃嬪一直都在,隻是他走神了而已。
“妾、妾在此侍奉陛下....”妃嬪戰戰兢兢的說,抖若篩糠。
高洋盯著對方,腦海裡滿是段昭儀的音容笑貌,隻覺心如刀絞,恨得咬牙切齒:“你..你退下吧!”
“是,是...”
妃嬪如同死裡逃生,趕緊告退,馬車停下後,立刻下車,如同逃命一般。
馬車再次前進,咯吱咯吱的車輪聲中,高洋不住捶打著臥榻,悔恨不已。
兵沒了,還能再練,畢竟國家人口眾多,不缺兵員;
可才色雙絕的愛妃沒了,那就真沒了,再無人可以替代,畢竟,昭儀還是他的表妹,他能有幾個才色雙絕的表妹?
不僅如此,他的表兄段韶折在寒山,如今表妹段氏也折在寒山,段家兄妹就這麼沒了,回去後,太後豈不是要哭天搶地?
段昭儀被妖怪抓走了,可這說法太後信麼?宗室們信麼?武勳們信麼?朝臣們信麼?
一想到這裡,高洋漸漸失神,隨後緊握雙拳。
他最寵愛的女人,是皇後李祖娥,段昭儀次之,結果,段昭儀就在他麵前,被妖怪抓走了。
他認為這妖怪,一定和李笠有關係,所以,這口氣咽不下。
當然咽不下,這是奇恥大辱,他貴為天子,禦駕親征,結果傷亡慘重、空手而歸不說,還被人抓了愛妃。
次日他要再攻寒山,卻真的攻不動了,因為軍心大亂,都說梁軍有妖怪助戰,打不贏。
無奈之下,他隻能以身體有恙為由,班師。
但這恥辱,他永遠也忘不了?
“李笠,朕有朝一日,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高洋脫口而出,咬牙切齒,他的怒火,李笠當然感受不到。
高洋並不知道自己的愛妃被妖怪抓走後,是死是活,李笠當然也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段昭儀這個人。
此時,寒山南北二塞爆發出如潮的歡呼聲,梁軍將士們在為齊軍撤退、己方成功守住寒山堰而歡呼。
歡呼聲響破天際,甚至掩蓋了堰壩排水的轟鳴聲。
李笠身著戎服,不著甲,以赤幘裹頭,走在寨牆上,看著夾道歡呼的將士,頻頻舉手示意。
“萬勝!萬勝!萬勝!”
歡呼聲如同潮水,一**衝向李笠,他作為全軍主帥,帶領將士們擋住了齊國大軍的圍攻,此刻自然有資格獲得全軍的敬仰。
在李三郎的帶領下,梁軍將士不僅打得對方傷亡慘重,而己方傷亡相比可稱得上微乎其微,誰能不發自內心的歡呼?
在李三郎麾下,我們接連擊敗了兩支齊國援軍,俘虜、擊殺了齊國重臣!
在李三郎麾下,我們收複了丟失百年的彭城!
在李三郎麾下,我們擋住齊軍反撲,守住了彭城!
有李三郎在,我們能贏,一定能贏!!
這是無數將士的心聲,對於李三郎敬仰之情,如滔滔河水,綿延不絕,隨之而來的,自然是不斷地歡呼。
哪怕是喊得喉嚨沙啞,也不願停歇。
一旁,張鋌看著李笠在歡呼的人潮之中行走,隻覺激動不已。
將士,對自己的主帥無比信任,相信隻要主帥在,就一定能打勝仗,這種信心,可比什麼都重要。
沒有人有把握,在齊軍的大舉反撲之下,守住彭城這個四戰之地,但李笠做到了。
徐州刺史這個位子,坐穩了!
有幾人擠過來,想向李笠彙報事情,見如此情形,哪裡還好過去,隻能在一旁等著,不遠不近跟著走。
張鋌知道這幾位是李笠的部曲,負責‘水老鴨飛行隊’事宜,便問:“有何事要彙報君侯?”
“張主簿...”
為首的年輕人湊過來,在張鋌耳邊低語:“前幾日,水老鴨出擊,如今回來了。”
“噢,如何,傷亡如何?”張鋌問,年輕人回答:“主簿放心,一個個都好著呢,還帶回幾個俘虜。”
“嗯,辛苦了,先好好安頓他們,稍後,君侯自有嘉獎,至於現在...”張鋌看著被將士們簇擁的李笠,笑道:
“現在,可不能掃興呀。”
年輕人點點頭,卻沒走,欲言又止。
張鋌覺得奇怪:“還有何事?”
“呃..主簿,他們那晚抓了幾個俘虜,有男有女。”
“那就先分彆關押,等候發落。”
“呃...主簿,有位女子,得由郎主發落...”
年輕人說著說著,聲音漸小,張鋌聞言愈發覺得奇怪:“為何?”
見年輕人撓撓頭,一臉尷尬的模樣,張鋌心中一動,隨即想通了。
女人?莫非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