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曠野裡的宿營地,一片寂靜,除了零星的昏黃火光,到處一片漆黑。
枕戈待旦的齊兵們呼呼大睡,卻不是睡在營帳裡,而是睡在車牆邊。
一輛輛輜重車環繞成牆,勞累一日的將士,如同羊羔一般,縮在這一個個宛若羊圈的車牆裡,著甲而眠。
蒙城遇襲,堆積如山的糧草化為灰燼,官軍即將斷糧,隻能撤軍,從來路返回。
而一直躲躲藏藏的吳賊,忽然膽子大起來,如同村頭遊蕩的癩皮狗般,總是跟在他們身後,怎麼趕都趕不走。
官軍緩緩後撤,既要應對癩皮狗的如影隨形,又要提防半路有伏兵,所以行進速度極慢。
每日也就走個十來裡路,將士們因為要隨時作戰,所以鎧甲不離身,頂著烈日行軍,數日下來,疲憊不堪。
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有騎兵,平日裡散在四周方圓數十裡範圍內,完全有充足時間戒備,所以行軍時步兵不需要著甲。
但現在,吳賊騎兵似乎聚集起來,如同蒼蠅一般在大軍周邊環繞,導致己方騎兵無法散出去,兵卒們就隻能著甲行軍,隨時準備作戰。
現在,大夥在野地裡宿營,輜重車一圍,啃完乾糧,湊合熬過一晚,明日還得繼續趕路。
就在營地裡鼾聲此起彼伏的時候,外圍曠野裡忽然想起淒厲的號角聲,仿佛孤狼在嚎叫。
那是在外圍放哨值夜的斥候,察覺有人靠近,吹響號角示警,營地裡的將士聽到動靜,立刻掙紮著起身,準備防禦夜襲。
但接連數日夜裡都是如此,總是有驚無險,所以兵卒們輪流備戰,一部分人守在輜重車後,瞪大眼睛看著外麵,另一部分人則繼續睡覺。
曠野裡的動靜越來越大,外圍放哨的斥候雖然沒了聲音,但有經驗的老兵靠著胡祿(一種筒狀箭囊)聽地麵的震動,聽出有大量騎兵摸過來了。
營地外圍設有大量絆馬索,以及臨時豎起來的拒馬,所以來犯之敵無法直接以騎兵衝擊車陣。
但此時所有人都拿起武器,守在車輛邊,迎接敵軍夜襲。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的月光下,營地北麵野草叢中陸續出現大量黑影,緩慢向南逼近。
齊兵拿起弓箭,等著不速之客接近弓箭射程,與此同時,營地南麵也出現大量黑影,同樣緩緩逼近。
人穿行在草叢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隨著夜風傳入齊兵耳中,大戰即將來臨的緊張氣氛,讓許多人額頭冒汗。
忽然,一聲“放箭”劃破營地的寂靜,隨後響起更多的“放箭”呼聲,齊兵便將箭矢傾瀉到野地裡的黑影之中。
手持大盾的梁兵頂在前排,掩護身後大量同袍向齊軍營地逼近,他們自北向南進攻,是主攻,而南麵以草人推進的同伴,是佯攻。
步行前進的梁兵,盯著箭雨抵近到距離齊軍車陣十餘步外,準備就緒的投矛手,將一根根短矛拋投到陣中。
與此同時,身披兩重甲的銳卒,彎弓搭箭,向近在咫尺的齊軍車陣發動衝鋒。
不避箭矢,硬是衝到幾步距離,對準車廂內冒頭的齊兵放箭,專門射臉。
如此近距離,人即便戴著鐵麵,鐵麵也擋不住近距離射出的重箭,射完一輪箭的梁軍銳士,棄弓,拿出腰間掛著的鐵爪,往車廂一拋。
鐵爪抓住車廂,其後長繩,為大量梁兵抓著,奮力拖曳之下,車被拉得傾斜。
卻因為各車之間首尾相連,未被拖倒。
而梁軍銳士隨後掄起短斧,奮力砍車輪,又有人拿出火油瓶,拉動‘拉發引信’點火,然後投入車陣之中。
火光綻放,點燃車輛以及活人,慘叫聲中,更多的梁兵不畏傷亡,衝向車陣。
短暫而強勁的突擊之下,陸續有車陣被撕開一個口,血腥的白刃戰爆發,而閃爍的火光越來越多,將漆黑的曠野照亮。
曠野裡是密密麻麻的梁兵,一個個身披鐵甲,化作狼群,撲向一個個燃燒的車陣。
遠處,率軍‘夜斫營’的梁森,看著身邊不斷前進的兵卒,再看看前方火光之中,慌亂、無助的敵軍車陣,不發一言。
敵軍糧道被斷,無奈之下隻能撤軍,共有三路兵馬,相互之間距離不算遠,卻因為要提防襲擊,每日行軍速度很慢,短時間內難以相互支援。
所以,集結兵力的梁軍,可以利用對方的謹慎,通過“夜斫營”的戰術,將其逐個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