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兵馬簇擁著一輛牛車,往皇宮而去,牛車中,湘東王蕭繹一手扶著扶手,一手捂著腹部,臉色凝重。
腹部隱隱發脹,讓他有反胃的感覺,方才接連乾嘔,吐了幾口酸水。
不過沒吐血,所以,病情並未加重。
過了一會,反胃的感覺輕了許多,腹部也不那麼脹了,蕭繹漸漸坐直身子,板著的臉,漸漸浮現喜色。
事情進展順利,尚書省的刀光劍影過後,輔政大臣都完蛋了,被尋陽王、宜都王的手下殺害。
“聞訊趕來”的侯安都,攻入皇宮,該殺的關鍵人物,都殺了,包括內侍之中的那些東宮故人。
太後、皇帝,還以為侯安都等人是被尋陽王、宜都王蠱惑...
現在,按計劃,被挾持的尋陽王、宜都王,應該已經被那些“發覺被騙”的將士們砍死。
發動宮變的兩位皇叔斃命,但宰輔及眾多官員、禁軍將領在這次宮變中喪生,那麼,善後事宜,自然得他這個臥病在床的卸任相王來主持。
蕭繹會赦免侯安都等人“不明是非、為奸臣利用”所犯下的闖宮大罪,讓其戴罪立功,平定叛亂。
而在此次“宮變”中,心腹幾乎傷亡殆儘的太後,連同皇帝,已經無法擺脫蕭繹的控製。
控製了皇帝,就有了大義名分,對付諸王,輕鬆很多。
蕭繹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裝個病就能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早知如此輕鬆,我何必猶豫那麼久?
上巳節那天,他突然腹疼如絞,後來緩解,雖然並未致命,腹部卻時不時發脹,並有沉墜感。
按照姚僧垣等醫師診斷,像是積食症。
所謂積食症,是由於飲食不潔,或暴飲暴食,導致食積停滯不化,滯留腸胃。
或脾胃虛弱、飲食不慎而食滯內停,引起腸胃脹滿不適。
上巳節當天,蕭繹所用飲食和家人無異,並未暴飲暴食,自己平日也未有脾胃虛弱的症狀,所以,他認為自己要麼是真的倒黴,吃入不潔飲食。
要麼,是有人投毒。
有人對飲食投毒,卻因為茶水和食物都經過蒸煮,所以毒性弱了許多。
他吃下去後,沒有中毒身亡,卻因為輕微中毒導致腸胃不適,使得吃入肚子的食物停滯不化,滯留腸胃,引發積食症。
正如山中河道被雜物堵塞導致河水流通不暢,漸漸堰塞形成湖泊那樣,他的腸胃被積食撐大,所以時不時反胃、發脹,並有沉墜感。
還會食欲不振,且口中有酸腐之氣,那就是胃積食的氣味。
隻要將積食清理,“河道通暢”,此病自然就會痊愈。
但是,接連幾日的催吐,並未把積食吐出來,若以湯藥“消食”,時間較長,且未必有效。
一旦病情拖延,極有可能會惡化,本來無大恙的腸胃,會漸漸受傷、傷勢惡化,到時候就會轉變為奪命的重病,不久於人世。
初步估算,若積食症無法治愈,持續影響人的食欲,會讓人體質變弱,百病乘虛而入。
如此一來,病人可能長期病懨懨,也能活個十幾年,又可能腸胃損壞,隻能活個一兩年。
這是蕭繹暗中所請醫師診斷後的看法,蕭繹賞其百兩黃金,以作遺屬安家之用。
然後裝病,在人前吃什麼吐什麼,然後偷偷進食,補充體力。
他不確定積食症能否治好,若治不好,自己是“病怏怏活十幾年”,還是腸胃損壞,活個一兩年就死。
但他不甘心就這麼結束一生,因為那個位置,近在咫尺。
權力的滋味,一旦嘗過就無法忘懷,錄尚書事的權力再大,上頭還是有人。
隻有坐到那個位置,才能真正掌握無上權力。
蕭繹不可能對一個少年真正俯首稱臣,因為對方不配君臨天下。
他覺得自己作為高祖在世的唯一兒子,宗室中資曆最老、威望最高的藩王,才是江山的最佳主人。
所以,蕭繹重新錄尚書事後,一直在布局。
這布局,需要幾年時間來完成,但是,隨著上巳節的一場變故,他不想再等了。
預定要花上幾年做的事,已經顧不上了,今年,他就要大功告成,然後受禪稱帝。
接著,平定諸王叛亂,把各方各麵安排好,即便當皇帝隻能當個一兩年,但也能讓兒子蕭方等順順利利繼位。
他的世子蕭方諸,已經有二十四歲,一兩年後,就有二十五六歲,必然能親自處理朝政,而不會假手於人。
屆時,蕭方諸內有舅舅王氏兄弟協助,以及妻族作為援手。
外有王僧辯等湘東王府的門生故吏震懾宵小,加上侯安都等新附嶺表諸將為走狗,蕭繹覺得兒子必然能坐穩江山。
所以,壞事他來做,隻要把宮裡那孤兒寡母控製住,挾天子以令諸侯,平定諸王叛亂,就能大功告成。
但為此需要妥協,本來該收拾的人,得先給點甜頭穩住。
想著想著,蕭繹想到了李笠。
李笠有才能,但文帝父子突然去世後,蕭繹覺得已經沒人能馴服李笠了,所以,李笠就是個禍害。
蕭繹本打算等局勢穩定後,就把李笠全家都軟禁在京城,以此要挾徐州軍老實,然後對徐州諸將分化瓦解,再斬草除根。
但現在,時間緊迫,他必須借助李笠的威名,震懾那些外鎮藩王、勳臣武將,新附走狗侯安都等人,乃至掣肘王僧辯及其麾下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