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船靠在北麵冰上,可以把任何試圖渡河的人乾掉,所以,他和部下們沒有活路了。
今天是正月十六日,不是黃河解凍的時節,可誰也沒想到,漫長的黃河河段上,竟然連一片厚實的冰麵都沒有。
斛律光記得,之前,西賊每到冬天,都要把蒲阪附近河段的冰麵鑿破,防的是官軍踏兵渡河,直接攻入關中。
所以,冬天時,人為破壞凍結的黃河河麵並不是不可能。
但是,必須在黃河開始結冰但冰不是很厚的時候動手,且要調集大量人力來實施破冰。
他率軍南下,進入河南作戰,十分注意後路的通暢,尤其提防楚軍組織大量軍民破冰,使得他們無法從容踏冰返回河北。
這十幾日來,派出去的斥候們,並未發現楚軍有在黃河河麵破冰的跡象,所以斛律光對於率軍北返、從河南全身而退十分有信心。
結果沒想到,楚軍居然能在兩三日內,不動聲色地將漫長河段的冰麵破壞。
西起虎牢,東至白馬津,黃河河道中間位置的冰麵已經殘破,他們沒有船,根本就無法過河。
而河南各地楚軍傾巢而出,漸漸形成包圍圈,將他們堵在這裡。
斛律光回首,隻見東、南、西三個方向,已經隱約有大量旌旗出現在地平線上。
現在,他和部下是三麵受敵,北臨黃河,卻無法渡河。
也沒有辦法突圍,因為圍上來的楚軍太多了。
斛律光迎風矗立,感受著刺骨寒風,寒風如刀,刮在臉上,隱隱作疼。
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朔北的生活,想起了一望無際的草原,想起了如同大片白雲的羊群。
朔北的一年四季,都不好過,有嚴寒,有酷暑。
男子從懂事時起,就開始學著騎馬、牧羊,牧羊時,與狼**手,
春、夏、秋三季,為了爭奪豐美的草場,又要和其他部族生死相搏。
自幼生長在這嚴酷環境的男子,長大後,就一定能成為驍勇善戰的勇士,如狼一般狡猾,如狼一般凶猛。
然而,他和部下打了一輩子仗,沒想到,竟然會在不知不覺當中,落入敵人的陷阱。
等到回過神來,已經晚了。
楚國國主李笠,選擇在冬天發動進攻,在正常人看來,李笠要麼愚蠢,要麼狂妄。
但斛律光認為,對方是有絕對的自信才這麼做。
敢小看李笠的人,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當年的侯景、段韶,以及許多百戰宿將,馳騁沙場數十年,全都敗在李笠的手上。
所以,斛律光率軍南下時,仔細想過許多可能,時刻提醒自己,莫要中了李笠的計策。
卻沒想到,自己從踏兵渡河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李笠的圈套。
他現在想明白了,李笠選擇冬天動手,目的之一,就是騙齊軍主力踏冰過河進入河南,然後,再也過不了河,沒了後路。
這就是關門打狗,但可悲的是,他們在經由門口走進院子的時候,卻不認為有危險:門無扉,如何關得了門?
想到這裡,斛律光心中悲憤,他打了幾十年的仗,什麼場麵沒見過,卻沒想到自己會被敵人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給“關門打狗”。
當初,侯跛子在江南被李笠水攻的時候,段韶在徐州被李笠水攻的時候,肯定沒想到自己會輸得這麼莫名其妙。
現在,輪到他倒黴。
想到當年侯景叛逃,自己隨軍追擊時吃過的虧,斛律光頓生無力之感。
二十年前,他追擊時算計不過侯景,吃了虧。
二十年後,自以為多年曆練,能力已經不遜當年的侯景,然而當年那個算計侯景得手的人,還是把他“關門打狗”了。
數萬將士,被人圍在這裡,與河北地界隻隔著數裡,卻回不去。
對方不需要進攻,隻需再等個三五日,他們就會因為糧食耗儘,不戰自潰。
數萬大軍,一個都跑不掉。
斛律光想到這裡,心中悲涼。
過了一會,有部將匆匆而來,說楚國國主派來使者,就在營外。
“楚國國主?李笠來了?”斛律光問,部將回答:“大王,李賊..楚國國主來了,在東麵。”
“東麵..”斛律光看向東麵,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
但那不可能,李笠既然來了,必然帶著大量兵馬,嚴加防範,他就算帶著麾下將士猛攻東麵,也無法得手。
部將見斛律光發愣,小心翼翼的問:“大王,楚國使者,在營外等著,他、他是..”
“嗯?他?他是誰?”斛律光問。
部將回答:“是,是司馬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