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望山並不是默默地聽,發問:“這馬耕,還是老規矩麼?”
“對呀。”幾個車夫點點頭,“都是商社組織馬耕隊,提前和各地約定好,日子到了,馬隊就帶著輪犁去當地耕田,費用好說。”
盧望山又問:“河北也是如此?”
“聽說是,而且,河北的夏糧,也開始收割了。”
“那夏糧收了,得種苜蓿了吧,輪種養地力。”盧望山再問,一個車夫想了想,透露一個消息:“有的地方,水田好像要種二熟稻。”
“二熟稻,這是什麼稻?”盧望山來了興致,其他人也豎起耳。
那車夫回答:“二熟稻,好像是從交州引來的稻種,一年能兩熟,今年春天,在淮南、江南開始種植,也是夏天收,這是一熟。”
“然後再種,秋天又能收一次,這是二熟。”
“我是送東主去睢陽時,聽東主和客人聊天才知道的,這嶺表交州啊,據說稻子是一年兩熟,或者兩年三熟。”
眾人恍然大悟,如今因為報紙越來越多,所以他們不用出遠門,也可知千裡之外的事情。
遙遠的嶺表交、廣地區,在以前,他們聽都沒聽過。
但如今隨著海貿大興,許多舶來品大量湧入河南、湧入開封,所以街頭巷尾的頑童,都知道“交州龍編”、“廣州番禺”這些地名。
交州據說很熱,比廣州還熱,還很潮濕,冬天不下雪。
交州的夏天,熱得人恨不得光著身子,所以那地方水稻熟得快,一年兩熟可是司空見慣。
眾人閒聊,聊得熱火朝天,加上外麵烈日當空,讓人揮汗如雨,可盧望山心裡卻是拔涼拔涼的。
種種跡象表明,今年,楚軍會發動大規模進攻,所以他心中憂慮。
也頗為糾結。
他本有家室,可在開封潛伏的這些年,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成家。
他在車行做事,因為肯動腦子,乾起活來又快又好,於是得了重用,工資看漲,媒人為他說了一門好親事。
盧望山在開封成了家,有了子女,日子過得不錯,比在周國好多了。
可,可
他在周國的發妻,以及子女,還眼巴巴盼著他回去。
而在楚國的家,內人持家有道,兒子聰明伶俐,開了蒙,蒙學老師說,這孩子是個讀書的種子。
所以,妻家那邊,願意出資,供他兒子讀縣學、州學,將來參加科舉。
甚至有商賈來找他,願意資助他兒子讀書,隻盼將來,榜上有名後,大夥有了指望。
眼見著自己在楚國的家,前途一片光明,盧望山左右為難。
他的同伴,他的上級,不止一次提醒他,要以大局為重,而他在開封的家人,其實也淪為了人質。
他如果叛國,在周國的家人,和在楚國的家人,都不會落得好。
怎麼辦?
盧望山不知道。
他們之所以被選中,就是因為成了家,有了牽掛,上級才不會擔心他們潛伏在楚國後,時間一長就叛變。
但現在,盧望山不知該怎麼辦,一旦上級下令,讓他做一些危險的事情,譬如協助行刺
成不成功且不說,他在楚國的家,就完了。
因為楚國的“有司”十分厲害,其爪牙、耳目到處都是,這些年來,他的不少同伴,陸續失去聯係。
也不知,某一天,他被人帶走時,他在開封的家,怎麼辦。
或者,楚軍攻入周國後,攻占長安,從檔案裡,或者某些官員口中,得知他的真實身份
正惆悵間,有夥計過來打招呼:“盧師傅。”
“何事?”盧望山問,收拾心情,看著對方。
“盧師傅,有人找你。”